池晏默了一会,眉头开始紧锁,听张嫂那边还在继续。
“别的不说,这两年付小姐精心给您的生日礼物,您总是会扔进垃圾桶。
“先生,失去那个孩子的,不只是您,也还有付小姐,她也是人,她也会难过。
“上次是您的生日,付小姐做了蛋糕,坐在客厅等着您回来。等了一晚上,等来的却是你和秦小姐铺天盖地的般配头条。”
池晏:“……”
他无话可说。
“付小姐在家里,谁来都能踩上她两脚,圈子里对付小姐说话难听的不在少数。
“这些都是您不知道的,她也不会主动和您说,你们一开始的相处方式就错了。”
池晏头痛欲裂,回想着两人的过往,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大学时候,付冬霜会给她送晚饭,但是全都被他连同其他女生的礼物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直到后来她成了自己身边的人。
他以为自己毫无保留地给尽了所有爱。
他总将付冬霜带在身边,下雨天他将她背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知道付冬霜家境复杂,不容许圈内出现任何风言风语
可一切改变都在孩子流产后。
池晏娶付冬霜,仅仅因为爱她,他不希望两人的感情中掺杂其他的东西。
可付冬霜却越来越忙。
从为了公司一次次推迟两人的约会,到结婚纪念日也在酒局和甲方周旋。
直到她为了拿下一个大项目,去往大疆。
在哪里,因为严重的高反,她流掉了他们的孩子。
既然她可以为了“付总”这个名下的责任,牺牲他们的孩子。
于是池晏也赌气般恢复了从前的作风,双眼在各色人事间流连。
整个过程中,池晏从不敢回家看付冬霜哪怕一眼。
因为他知道,只要她对自己露出失望或是受伤的眼神,他就一定会心软。
付冬霜知道他很讨厌巧克力,总会费尽心思给她买高级糖果。
付冬霜还知道他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生气,生气时有哪些动作,高兴时又有哪些动作。
她知道自己有胃病,会早起给他熬粥,但是池晏绝对不会碰一口。
那个曾经粘着他想要和好如初的付冬霜,现在说要放弃了。
付冬霜缠了他这么久,等他出现和好的念头,现在对方反倒说要放弃了。
“我……”池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先生,其实付小姐也曾经在看到你和秦小姐成片成片的花边新闻后,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她……怎么问的?”池晏垂眸,不敢正视张嫂的眼睛。
“付小姐问我,你一直不愿意正眼看她,是不是她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张嫂犹豫的说着,语气间似乎带着些不忍。
池晏松开双手,任由身体跌坐在地上。
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染上血丝,眼里黑白分明,眼尾冬霜地晕开了一片红。
偏偏他又脸颊通红,分不清是酒性上头,还是心中有愧。
“先生,我是外人,本不该说这些话。”张嫂犹犹豫豫。
“您说。”池晏坐在地上。
“先生,您和付小姐的孩子流产,是池家的重担一直压在付小姐身上。
“一直以来,你怪错了人,不该把气撒在付小姐身上”
池晏越想心里越堵得慌。
他跌跌撞撞的从原地站起来,回到了客厅。
半小时后,张嫂给池晏煮了醒酒汤,交代了几句便回了房间。
池晏静坐了半晌,最终将手旁边的醒酒汤推开,从车上翻出了自己不久前买的酒。
当酒精开始麻痹他的大脑,池晏突然记起池奶奶和付冬霜相处的场景来。
两人总是会聊着聊着,就开怀地笑起来,轻松惬意。
付冬霜从未在自己眼前这么开怀地笑过。
察觉到自己可笑的想法,池晏嗤笑了一声,又拿起了一瓶酒。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多人借酒浇愁了。
朦朦胧胧的醉倒在沙发上,直到凌晨五点才又醒了一次。
“付冬霜,付冬霜?”
他下意识的想像往常一样,叫付冬霜来扶她,但却无人应答。
池晏拧了拧眉,这才意识到付冬霜已经离开了。
他寻找记忆里的路线上楼,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习惯了付冬霜对他浇不灭的热情,所以池晏从没想过,某天这些突然没有了该怎么办。
池晏烦躁的扯开领带,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眉眼低垂,浑身戾气。
心中有个声音仿佛在诱导他,告诉他:
大不了,就把付冬霜追回来。
产生了这种想法后,池晏回到客厅,一把扯过沙发上的外套,给张总助刘源发了一条信息,匆匆出了门。
凌晨六点,料峭清风吹得他清醒,这可能是他这生平第一次为人失眠。
池晏躺在市中心公司的座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里的“付冬霜”上徘徊,犹豫再三,他终于按下通话键。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后再拨。”机械的女声在凌晨响起。
过了十分钟,他再次拨号过去,依旧是那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张总助也早就被池晏的短信催到了公司,此刻,她看着池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池总,你好像又被付小姐拉黑了。”
“拉黑了?”
“是的,一旦电话号码对被对方拉黑,每次拨打时对面就会是这种提示。”
池晏垂下眼,纤长的睫毛被外面灯光照着,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影。
竟然已经是……对他厌恶至此了吗?
他抿着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得旁边的张总助一阵忐忑,“池总,机票……还改吗?”
办公室的氛围安静地可怕,良久,池晏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不改了。”
原本是要将两天后的机票改到今晚,但等临近改票时,池晏却又变卦了。
张总助虽然不解,但还是没敢多问,闷着头照做。
……
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旁人提起,付冬霜已经很少会想起池晏了。
昨晚将自己去留的事情考虑清楚后,付冬霜第二天就递交了辞呈。
不过在这之前,她提及了北延团队的事情。
“其实我这一次来,还想和你聊聊我在北延的团队,”
她开门见山,“而且如果他们转过来,你有办法保证他们最好的待遇吗?”
对方思考片刻,给出答复:
“之前我答应给你的,不会不作数。如果你要辞职,我会将你的待遇给他们。”
“我可以保证维持他们原来在晏冬的待遇和科研条件,并额外抽出百分之五的股份。”
对方拿出了十成的诚意,付冬霜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要再说的。
她将待遇发给了方媛媛,请她通知给北延的同伴:
“最晚下周,我会来晏冬帮你做离职交接。”
临行前,闻总已经问清楚了原由,也没再多劝诫付冬霜什么,只是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是你自己本身没有实力,我们也不会考虑让你做这个经理的。不过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城市,那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
付冬霜仔细思索了片刻,摇摇头。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应该会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对方两只略显苍老的手交叠在一起,饶有兴趣,“比如呢?”
付冬霜有些意外她的追问,但还是老实交代。
“画画。”
话音刚落,对面闻总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那你知道《瑞克里芙·霍尔》吗?”
瑞克里芙·霍尔是一位英国的女作家,她的肖像画《瑞克里芙·霍尔》诞生的那一年,英国女性首次被赋予了投票的权利。
她所创作的小说《寂寞之井》,被认为是文学中最具影响力的、同样性别的两个人相爱的小说之一。
只是谈话为什么会扯到这个问题上呢?
付冬霜疑惑地点点头,“了解一些。”
闻总似乎松了口气,话锋一转,缓缓的和她说起自己的女儿来。
“我的女儿想进娱乐圈,所以我才打算扩充公司业务,向这方面发展,不愿意让她受委屈。”
提及自己的儿女,闻总平日里冷着的脸也柔和了下来。
“这孩子从来不让我们省心,前些年闹出些丑闻来,闹得家里鸡配狗跳的,弄得公司也跟着受牵连。
“好在这几年公司慢慢好起来了,这孩子也渐渐地听话了,她想进娱乐圈,我们做家长的,自然是全力相助。”
付冬霜不太明白闻总给她讲这些有什么寓意,正要说话,却又见对方皱起眉来。
“只是她生性固执,眼光挑剔,一定要一个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做经纪人才满意,”
说着闻总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她这个孩子有她的一套歪理,说是只有能够理解她想法的人,才能制定出她合适的规划路线来,所以才托我找人提问。”
原来问题是闻总的女儿提出的。
付冬霜了然地点点头。
瑞克里芙·霍尔几乎是非异性恋的标志性人物了,既然这个姑娘这样问,可能是试探对方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