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被人管着,可不自由。”
“我知道姐姐在说李清,可我们俩不一样,她打小就习惯独自规划和掌控生活,极其反感别人的干预,如果别人的管束脱离了她的核心目标,她会觉得对方在掌控她。”
我突然想起来,那三年里,我不知强行塞给她多少角色,酬劳很低,戏份也不多。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似乎没什么价值。
她不止一次的问过我,既然我什么剧本都能拿的到,为什么要让她去做女n号。
“你虽然天赋很高,但是毕竟是半路出家,底子扎的不牢,后面想提升很难,这些角色虽然不重要,却能很大地推动剧情,你演好了,会加深观众对你的印象。”
“是吗?难道不是你答应那些导演投资方借着我的流量去给主角刷数据?”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让他们欠你人情你知道是件多难的事情吗?”
“呵,虚伪。”
倦意袭上眉梢,胸口的戒心微微发冷,“那你呢?”
“我啊,我和李清正好相反,在我爸妈眼里,她才是我们家最理想的孩子。”
“说说看。”
“从10岁生日之后,他们就让我自己管理零花钱,自己处理社交关系,自己旅行,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互相攀比谁家孩子投资盈利多,出了学校,把我扔在他们朋友手下干活,什么也不问,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集团的盈收,至于我,只需要按照他们的标准活着就行。”
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怪他们没有陪你啊?”
“Bingo!还是姐姐懂我!可是他们觉得那种小孩,太懦弱,不适合强者生存的法则。”
“我就这么一个人在外面飘啊飘飘啊飘,即使回了家,他们只会像开例会一样问一通我的生活工作,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拿钱拿人脉解决,顺便挖苦一下我的能力达不到他们的期望。”
对着后视镜里一脸无所谓的方瑜回,我低声道,“辛苦了。”
她没回我,专心开着车。
她订的是一家重庆菜馆,很普通的酒店,包厢里大多是家庭聚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重庆菜?”
灯影牛肉,樟茶鸭子,干烧岩鲫,都是些很传统但如今却不多见的菜,她费心了。
她递过来夹好菜的小盘子,笑眯眯地说,“姐姐不是在重庆出生的吗,好像在那里生活了八九年吧?我想着姐姐应该很怀念那些味道,就找了这家,姐姐尝尝!”
她倒是调查的仔细,父母离婚没多久,父亲便工作升迁,随他搬到了上海,都已经快23年了。
“谢谢你,这种馆子已经很难找了。”
“姐姐别这么客气,快尝尝。”
吃饭的过程很轻松,她没提李清的事,也没提生长痛的事。
光是研究这个重庆菜,就占了一大半的时间。
她挑起牛肉片,对着吊灯,“真的好薄,比薯片还薄诶!你说古人是怎么切出这么薄的牛肉片的,他们又没有全自动切割机。”
“这鸭子不辣诶,不像重庆菜呢。”
“这鸡豆花吃起来真像豆花,是个很讲究刀功和火候的功夫菜呢,姐姐吃点看看。”
……
方瑜回买完单,执拗地要送我。
“行吧,你不嫌麻烦的话。”
这次我没坐后排,准确地来说,没坐的上。
防瑜回站在车窗外,弯着腰低笑,“姐姐不坐副驾我不开心哦。”
“后排安全。”
她嘟着嘴看着我。
行吧,副驾就副驾。
“姐姐,你是不是不会喜欢我这种?”方瑜回摁下安全带,不经意间问出这一句。
“啊?”
“因为以前和姐姐传绯闻的那些人,类型都差不多,包括李清也是。”
我失笑出声,“那你说说我喜欢什么类型。”
“表面高冷克制,但内心放纵恣意。”
这鬼机灵,连我都没意识到。
汽车刚启动,她却突然凑到我面前,微薄的栀子花香袭来,“所以,我要更努力啦!”
我诧异地看着眼前这张明艳动人的脸,眼底是化不开的执着。
“姐姐怎么不系安全带啊~”她嘴角一勾,将我身后的安全带拉出,摁下。
“姐姐坐好啦!我们出发啦!”
但是车开到一半,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方向并不是回家的路,智能导航里也不断提示着“您已偏离方向。”
“方瑜回,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啊,这是去往我家的路。”她快速偏过头,笑地有些狡猾。
“你不是送我回去吗?”
“既然姐姐已经坐在我车上了,那去哪里得我说了算哦。”
眉头皱起,“你要带我去你家?”
车速又快了些,“是啊,我知道姐姐不会同意的,所以我只能强行带姐姐去喽,放心,只是待一会儿喝点茶。”
扶额叹息,这人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五分钟后,她在别墅前停好车,她家的管家已经在一旁等候。
“姐姐,你先跟万姨进去吧,我这个车好像有点问题,我看一下发动机。”
她打开引擎盖,一头埋了进去。
“你家方小姐一直这样吗?穿着一身白修发动机?”我无语地看向万管家。
“是的,方小姐一直这样,这是我们家方小姐特色。”
我回头看向这位万管家,她正一脸自豪地看着那位“修车师傅”。
果然一个家里出来的都一样颠。
“陈小姐,我们先进去吧,已经为您备好茶点了。”
“行吧,那我们先走吧。”
现代法式风格的别墅被掩映在深巷尽头,三层露台垂落着紫藤花瀑,风过时掀起一阵淡紫色的浪。
还未入门,我便看见一层落地窗后的水晶玻璃展台,完美的沙漏曲线,蓬松的裙摆如绽放的昙花,每一道褶皱都流淌着珍珠光泽。
最显眼的那件鸽血红礼服,裙摆如凝固的血瀑,上千颗血钻在特殊光线下折射出湿润的虹彩。
不愧是奢侈界的高端设计师。
万管家将我带入客厅,“方小姐马上就来,您在这里休息一下。”
我点头,她离开。
浅灰色微水泥墙面呈现出细腻的肌理,搭配弧形设计的香槟金不锈钢吊顶,在天花板上勾勒出优雅的波浪线条。
我起身端详着这间极具艺术气息的屋子,不自觉地对方瑜回多了些感触。
正在我欣赏着方大设计师的作品时,低哑却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陈无言?”
对方带着很明显的醉意。
我转身,是李清。
她憔悴多了。
李清一步步缓慢地朝我走来,站到我面前的时候,右手也在我面前停住。
她放下手,无神地看着我。
“最近还好吗?”心里五味杂陈,到底是不能完全放下她。
如梦初醒的她回了神,倔强地低着头,一声“嗯”断了她想说的话。
我原以为再见到她我会愤恨,至少不会这么平静,可看到她落魄的样子,那里还是一下子软了下去。
“黑眼圈这么重?多久没睡好了?”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一下红了眼,又在我手上贴了贴,强忍的无助还是清晰的很,“没有。”
收回手,她依旧不敢看我。
“和我说说吧,能帮的,我尽力帮。”
“不用。”
“这张卡给你,里面的钱应该能抵掉你不够的钱。”毕竟是她三年的经纪人,她手里有多少存款我还算清楚。
她愣愣地看着那张卡,没有接。
“你以后很难在演艺圈混下去了,这三年里我给你积攒的人脉你后期也没有去维护,欠的人情也没有去还,至于演技和样貌,能代替你的人更是多得很,没有靠山和立得住的东西,他们想搞你跟简单。”
“他们?”李清这才抬头看着我,却又在下一刻撇过头。
“李清啊,你还是记不住我的话,”我叹了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了,“你站得越高,底下想要拉你下来的人越多,没有谁不想站在最耀眼处,他们背后的人也急切地想要从傀儡手上捞钱,所以他们一直盯着你,只要你有一点不对,便会被马上拉下去。”
忧愁的眼眸终于看进去我的劝诫,可是已经太晚了。
“那以前那些事……”
“我和张经理都帮你处理掉了。”
话已尽,把卡塞进她衣兜里,我准备离开。
身后的李清一动未动,只是站在那里,望着我离去的背影。
在快要踏出屋子的那一刻,我回头看向她,“那笔钱,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我们之间,利益开始,利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