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晚咔哒一声锁死酒吧后门,刚转过身,就被黑暗里猝不及防窜出来的身影惊得后颈一紧。
“呜哇!”陆拾忆笑嘻嘻地跳出来,如愿以偿看到了季朝晚瞬间瞪圆的眼。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陆拾忆的身形。
她今晚穿了条牛仔短裙,小腿线条流畅,扎高的马尾随着她小跳的步子俏皮地晃荡。
季朝晚抿紧嘴唇,显然对这种惊喜已经麻木了。
她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侧身就要绕过这块挡路的人形路障。
陆拾忆却不依不饶,几步就截住了季朝晚的去路,歪着头,脸上故意挤出委屈:
“朝晚姐姐,我披星戴月、风尘仆仆赶来接你下班,你就这么冷漠?太没良心了吧!”
“没人让你来。”季朝晚把钥匙揣进兜里,声音平平,“我下班了,再见。”
话音刚落,季朝晚肩上一轻。
她那旧得有点发白的帆布单肩包,已经被陆拾忆一把薅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腮帮子气得微微鼓起。
“喂,季朝晚!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季朝晚停步,夜色里那双眸子清凌凌的,没什么情绪:
“陆小姐,我们好像不熟吧?”
陆拾忆顿时像被戳漏气的河豚,憋了半天,硬是没想出来一句有力的反驳,只能干巴巴地说道:
“怎么不熟,一回生二回熟,你算算,我都来多少回了,按照这个算法,咱们可已经算得上是熟到家了!再说了,我找你也是为了报恩嘛。”
陆拾忆理直气壮,但季朝晚心底确实郁闷。
这“灯火阑珊”酒吧,名字听着文艺,也算得上正规,但架不住有不正规的人。
尤其到了周末,总有那么几波少爷小姐搞什么卡颜局,美其名曰AA制,实则全员老色批。
男A女免?呵,懂的都懂,大型线上点菜,线下提货现场罢了。
季朝晚不在乎他们是组局还是组团,只盼着这群荷尔蒙过剩的主儿,上头以后去隔壁酒店开房折腾,千万别一时兴起钻洗手间,清理‘战场’真的很闹心。
结果季朝晚就遇到了更闹心的事情。
她当然明白顾客是上帝,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可当她眼睁睁看着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半搂半抱着一个脚步虚浮、眼神迷离的女孩往男厕所里送时,她是真的蚌埠住了。
打扫残留物是一回事,真要闹出丑闻,酒吧停业整顿,老板云亭顶多肉痛,她季朝晚可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她悄悄跟过去听门缝,女孩含混不清的嘟囔混合着男人猥琐的诱哄——得,麻烦超级加倍!
真要在这儿出事报了案,她这个目睹全程、未能阻止的场务,铁定第一个被推出去挡枪!
得让他们凉快凉快,清醒清醒!
季朝晚动作麻溜地接了满满一桶冷水。
上学时那些校霸太妹可没少拿这招对付她,总是把她淋成落汤鸡,现在倒是到了活学活用的时候了。
这一桶冰水,承载着她无数个瑟瑟发抖早自习的怨念,倾泻而下!
季朝晚可没有那些小太妹那么吊,还等着留在案发现场嘲讽,当即撒腿就跑。
刚冲出洗手间区域,身后就爆发出一串气急败坏的咒骂。
衣衫不整的男人顶着湿漉漉的鸡窝头跑出来,狼狈得引人发笑。
季朝晚匆匆扫了一眼,万幸,皮带扣还绷得紧紧的!
几声剧烈的呛咳后,女孩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扶着隔间门探出头,眼神虽然依旧迷蒙,但似乎被那透骨寒给激醒了几分,本能地想逃离。
男人抹了把脸,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还想上手去拽。
季朝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选项A:人离开酒吧,她的责任就轻了,在外头发生了什么左右和她都没有关系,也不用得罪客人……
选项B:但就这样被带走……今晚这姑娘八成可就遭老罪喽。
那湿透的女孩,看侧影稚气未脱,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季朝晚内心疯狂上演《职场生存与道德良知》的终极拉扯战,正绞尽脑汁想找一个既能保住饭碗、不让老板头秃,又能当一回无名英雄的完美方案……
“阿朝,杵这儿干嘛呢?”一个沉稳磁性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在她身后响起。
季朝晚浑身一激灵,回过头。
光线柔和的走廊上,站着她的老板云亭。
男人身形挺拔,穿着价格不菲的休闲西装,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探寻的笑意,目光掠过狼狈的门口,又落回她紧绷的脸上。
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男厕门口和那个尚在挣扎的女孩,最终定格在欲强行带走她的男人身上,伸手拽住了男人的手臂。
云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人姑娘这状态,说没点加料,鬼信?再不赶紧滚,待会儿警察叔叔来了,你可就得陪他们唠唠了。”
男人被云亭那不好惹的气场镇住,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咧几句,到底松了手,悻悻然滚蛋了。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英雄救美啊。
季朝晚悬着的心刚咽回肚里,气还没喘匀,就见那获救的女孩软绵绵瘫倒在地。
更绝的是,上一秒还颇有江湖侠气的老板云亭,此刻连个眼角余光都懒得施舍给地上的可怜虫。
他面无表情地拽住女孩纤细的手腕,毫不怜香惜玉地一路拖行至卫生间门口,然后随手一丢,仿佛丢掉一袋不分类的垃圾,随即看向季朝晚。
“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季朝晚当场给整不会了。
不是,哥们?
季朝晚强压下额头暴跳的青筋,心里疯狂@#$%&。
可低头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小脸煞白的女孩,总不能真学老板就地资源回收吧?
这要是被哪个路过的“好心人”捡走了,后果更不敢想。
她黑着脸,火速拨通了同事萍萍的电话:“萍,帮我顶会儿,撞上个‘碰瓷的’,得送趟急诊。”
万一真被人下药了就糟糕了。
万幸,医院一通检查下来,姑娘身体里没检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就是喝大了。
季朝晚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开始肉疼。
挂号费、检查费、吊水钱,还有打车费!
这小祖宗钱包和手机全丢,家人朋友一个都联系不上,全得她季·冤种·朝晚垫付,还是不能走医保全自费的那种!
唉,这叫什么事啊,她今晚工资还能报吗?
季朝晚坐在冰冷的医院塑料椅上,熬得双眼发绿,计算着自己痛失的全勤奖和报销无望的工资,还有倒贴的几百大洋……
救命!这好人成本太高了,下次谁爱做谁做吧!
更气人的是,第二天一早,季朝晚出去买个包子的空档,那小蹄子就跑了,溜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别说声谢了,连张欠条都没留下!
季朝晚不求报恩,但是你好歹把你自己打吊针的钱和挂号费出了啊!
那几百块的额外支出像根刺,扎得季朝晚心头一抽一抽地疼。
谁知这刺没拔出来,反而进化成了狗皮膏药。
几天后,这姑娘——终于自报家门叫陆拾忆的家伙,居然像嗅到骨头味儿的小狗一样精准地缠上了她。
除了个名字,别的信息一问三不知,比组织还神秘。一到酒吧打烊的点必准时来刷脸打卡,死缠烂打要请季朝晚吃夜宵报恩。
季朝晚很是无奈:“你要是真想报恩,把你请我吃小龙虾那个钱,直接补给我好不好?”
陆拾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冰冷的金钱哪比得上烟火人间的温暖?夜宵不是关键,关键是我陪你吃,这才是最重要的。”
求你还是用冰冷的金钱冻死我吧。
季朝晚一天两份工,身体早就被掏空,糟心事又一大堆,只想倒头就睡,哪还有心情陪她演什么深夜食堂。
因此十回有八回都是拒绝。
陆拾忆非但不气馁,像是在努力攻克什么难关一样,依旧乐此不彼,越挫越勇,手段百出。
经过这番狂轰滥炸,季朝晚彻底看透了。
这哪是被下药的无辜小羊羔?分明是伪装成萨摩耶的捣蛋小恶魔!
今晚也不例外。
陆拾忆见她要走,眼疾手快从背后扑上来,双臂箍住季朝晚的腰,脸颊在她略显单薄的后背蹭啊蹭。
“狠心鬼!我眼巴巴熬到三点不睡为了谁呀?你就不能多跟我说两句话嘛……”
季朝晚后背绷紧,能清晰感觉到隔着衣料传递来的温热和少女身躯的柔软。
她面无表情地掰开那八爪鱼似的手臂:
“陆小姐,你不睡是为了谁我不知道,也不关心。真想玩,建议改日早点预约。现在已经打烊了,我也已经下班了,所以,恕不奉陪。”
季朝晚锁上酒吧的门去寻自行车,却发现轮胎被人扎爆。
不远处的陆拾忆抱着手臂,唇角弯起一个得意洋洋的弧度,眼睛亮得像偷吃到蜜的小狐狸。
季朝晚闭了闭眼,肺快气炸又强行冷静。
她就知道!这死丫头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季朝晚心里气得要死,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毕竟不能让这丫头看笑话!
“如果你想欣赏我气急败坏跳脚的画面,很遗憾,你怕是得失望而回了。”
“谁要看那个呀!”
陆拾忆小嘴一撇,委屈劲儿说来就来,眼圈说红就红。
“我就是想让你陪陪我而已!明明想报恩,你却把心门焊得比银行金库还死!我只能只能剑走偏锋了嘛!”
陆拾忆指着瘪掉的车胎,一副“都是你逼我的”表情。
“那真是我的荣幸了。”
季朝晚看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现在去医院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想着在病床上受着苦难的人,季朝晚顿时不想再和陆拾忆周旋下去。
“麻烦陆小姐让个路,我今天实在是有事。”
骑自行车显然是不行了,也不知道这个点还有没有网约车。
季朝晚刚掏出手机,陆拾忆便又凑了过来,眼中那层委屈的薄雾瞬间散去,露出一丝狡黠和笃定。
“谁说我是来过家家的?”
陆拾忆往前蹦了一步,路灯的光正好打在她明媚张扬的脸上,那双总是盛满嬉笑的眼睛难得认真地看着季朝晚。
“可我打听到了哦。季朝晚,你急用钱,对吧?”
她顿了顿:
“……我就是来帮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