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板可真是大方,五百?她那件被扯坏的廉价衬衫,连五十块都不值,这简直是飞来横财。
出于感激,她后来特地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外套,送去了附近口碑最好的干洗店,还多付了加急费。
结果没想到那家洗衣店一点都不专业,店员根本没有看材质标签和护理标识。
好好的一件YSL,被洗缩水成只剩下sl了。
季朝晚整个人都绝望了,这一件外套顶她两个月工资还不止啊!
幸亏云亭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也没有因此为难她什么,让她每隔一天去他家做一次钟点工还债。
似乎是怕她多想,觉得他图谋不轨,云亭还特意抬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左耳上那枚造型别致的银色耳钉。
“喏,看到没?同道中人。我对你没非分之想,纯属找个靠谱阿姨。”
季朝晚看着他那坦荡甚至有点欠揍的笑容,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这份以工抵债的临时工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接了下来。
“阿朝,回魂了!想什么呢?”
“啊?哎呦!”
季朝晚捂住额头,自己居然出神到撞在门框上,实在是太丢人了。
云亭收回刚才想提醒却没收住的手。
“又想什么呢?跟我讲话也能走神?下回再这样……我真扣你工资了啊。”
“什么?扣工资?”
“开玩笑的啦,看你紧张的。”
看到她惊慌的样子,云亭绷不住笑了。
“说吧,要预支多少。”
季朝晚指尖绞着衣角,窘迫得想原地消失:
“我来的时间不算长,您看能预支多少就……”
“我问你需要多少。”云亭打断她的客套,指关节在桌面轻轻一叩。“我指的是全额,明白?”
季朝晚心一横。“三十五万。”
“什么?”云亭一口茶喷出来。“你欠了高利贷?”
“不是……没欠高利贷……”季朝晚连忙摆手。
“那是因为什么?”
季朝晚犹豫了两秒。“……我的家人,病得很重。”
“什么病?”
“……尿毒症晚期,要做换肾手术。”
“这么严重啊……”
云亭托起下巴做思考状,终于拉开抽屉,取出一本支票簿,刷刷刷写了几笔,递向季朝晚:
“拿去吧。”
季朝晚愣愣的接过支票,金额那一栏实实在在的填着350000六个阿拉伯数字。
“老板,这是……”
“预支给你的工资。”
云亭起身走到她面前,难得没有用戏谑的口吻,而是在她有些单薄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别想那么多,先给你家人治病最要紧。”
“可是为什么,如果我不能还你钱呢?”
云亭望着季朝晚那双充满疲惫却又倔强不安的眼睛,忽然扬起一个笃定的笑容。
“可是这只是如果啊,你不是那种人不是吗?”
云亭注视着季朝晚。“我相信你。”
他说他相信自己。
一股汹涌又陌生的热流猛地冲上季朝晚的鼻尖,她慌忙低下头,攥紧了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支票。
他们明明甚至……连朋友都不算得上。
信任,比任何话语都要来得实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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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亭望着自己办公室内的一片狼藉,气得差点把舌头咬掉。
而罪魁祸首却坐在他的真皮沙发上,悠哉悠哉的用他珍藏的瑞士军刀,修指甲。
“陆、拾、忆!”云亭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这三个字。“你什么意思?哈士奇上身拆家呢?”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云、老、板?”
陆拾忆头也不抬,吹了吹磨好的指甲,随手把那把价值不菲的小刀往旁边一丢。
“忘了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了?我让你帮我照顾她,看着点,别让她太难。结果呢?”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云亭。
“人被你照顾到家里去当阿姨就算了,现在可好,还上演起慷慨解囊的英雄救美了?你这不是坏我的事吗?”
“可那不是一般的钱,那是救命的钱!”
云亭按住陆拾忆的肩膀。
“别再闹下去了,她跟我们这种在漩涡里打滚的人不一样,她光是活着已经拼尽全力了!她玩不起的!”
陆拾忆挥开云亭的手,冷哼一声。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少在这里装圣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可惜,她喜欢的是我。”
云亭不禁冷笑。
“你凭什么认为她喜欢你,就凭你玩的那出漏洞百出,最后差点下不来台还得我出手善后的‘英雄救美’?陆大小姐,你是不是对自己这剧本太自信了点?”
陆拾忆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将一个背包丢给他。
“这里面是三十五万现金,从现在开始,季朝晚的债主,就是我。”
云亭看着地上那堆钞票,又看看陆拾忆那张因偏执而显得有些陌生的脸,眼神复杂:
“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雷厉风行、手段果决的辟易堂堂主吗?花三十五万玩这种小孩子赌气的把戏?”
陆拾忆像是听到了更荒诞的笑话。
“该觉得不可思议的人是我吧?一向算无遗策、最讨厌节外生枝的定风堂堂主,竟然会大发善心当起散财童子?云老板,这剧本写到你手里也得垮台吧?”
云亭被她刻意的嘲讽噎得脸色微沉。
“少在这里偷换概念!定风堂负责平衡大局、消弭争端,我们在风暴成形前就把它掐灭,我充其量不过是个气象播报员,可不像你们辟易堂。”
他语气陡然转冷。
“打着保护成员、化解威胁的旗号……干的那些破事,还需要我一一点名吗?”
“气象播报员?噗——云亭,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陆拾忆夸张地笑出声:
“你们操控信息、做空股价、把多少人逼上天台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只是个‘播报员’?
哦,你的‘预报’当然准了,因为这风浪,就是你们亲手掀起来的嘛。”
陆拾忆起身轻蔑一笑。
“乌鸦落在猪身上,你在这里跟我装什么好人。我和季朝晚,是认识很久的那种关系,我们曾经是彼此的唯一,也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你最好离季朝晚远远的,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云亭对她的威胁嗤之以鼻。
“在这里跟我宣誓主权有什么用?你看她对你那样儿,比陌生人好得了多少,不照样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陆拾忆语塞,的确,季朝晚早就把她遗忘的一干二净。
“这不关你的事!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我和季朝晚是什么关系的。我问你,她为什么来找你借钱?”
云亭看她被戳到痛处气急败坏的样子,反倒慢悠悠地在幸存的沙发扶手上坐下。
“啧,我还以为辟易堂的情报系统早就把季朝晚扒了个底朝天呢,原来也有漏网之鱼啊?”
陆拾忆脸上露出一丝难堪。
“……我不能查,这样会暴露她的存在。”
云亭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陆拾忆不管是明面上玩世不恭的陆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是私底下心狠手辣的辟易堂堂主的身份,都足以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她对季朝晚已经在意到这种程度了,在意到连别人发现她存在都害怕吗?
“她是为了给他家人治病。”
“家人?她一个孤儿,有什么家人?”陆拾忆皱起了眉头。
云亭故意刺激道:
“呵,‘家人’这个词,范围很广的嘛。比如说爱人,不也可以被称作最重要的家人吗?”
爱人……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陆拾忆心头滋滋作响。
季朝晚身边可能有了别人的猜想,只要稍稍冒头,就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可以护她周全,带她离开深渊……
可她却可能有了新的家人?甚至爱人?
望着陆拾忆越来越黑的脸色,云亭不禁为季朝晚担忧起来。
“那个,你也知道我嘴欠,也有可能只是普通朋友啊,你冷静一点啊……”
“你觉得我像是会做出冲动事的那种人吗?”陆拾忆扬起了嘴角。“我想……我有必要去会会我这个情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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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敌?”季朝晚愕然。“紫鸢你不要开玩笑了。”
紫鸢气色似乎好了些,轻笑着看着朝晚。
“我说的没错啊,你呀老大不小了,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总不能被我拖累一辈子……”
季朝晚把刚剥好的橘子塞到紫鸢嘴里,不满的说道:
“什么叫拖累啊,再说了,除了你以外,这世上还有谁会毫无保留地对我这么好?咱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等你好了,咱们永远一起生活,哪儿也不去!”
紫鸢怔住,嘴里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心里却泛起浓重的苦涩。
她们从十岁起就抱团取暖,熬过那么多苦日子,这份情谊早已溶进骨血,超越了简单的亲情或友情。
可这样的承诺,这样沉重的人生,她真能心安理得地接住吗?她真的值得朝晚押上整个未来吗?
更何况,她还曾经……
“好,朝晚,等我病好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季朝晚将紫鸢拥入怀中,从此以后,无论有再多坎坷,再多苦难,只要她们在一起,就都可以克服。
此情,非爱,亦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