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然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是那种专业而温和的医生口吻。
“嗯，是我。你说……慢一点……情绪波动很大吗？……持续多久了？好的我大概明白了，你明早过来吧，我明早会在医院里，我等你……”
他一边听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左手，拿起桌上的铅笔，又顺手拿过便签本，流畅地在纸上记录起来。
左手！
她的目光如同被钉住，紧紧锁在那只执笔的左手上。
林听忽然想起，昨天，在程氏互娱的会议室里，程醉接过范路递来的笔，用的是右手。签下那名字时，用的也是右手。
白鹤然很快结束通话，收起东西，再次歉意地看向林听。
林听却仿佛刚刚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随意的开口问道：“白医生，不知道您是否知道程先生的惯用手是左手还是右手呢？”
她轻轻搅动着面前的柠檬水，“是这样的，我新剧里的男主角呢，设定是个左撇子。所以好奇问问，想着了解一下他。”
白鹤然非常自然的接话道：“据我所知，程少他一直都不是左撇子，是惯用右手的。”
“这样啊……”林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柠檬片。
他不是左撇子！
可程醉，分明就是左撇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所有细微的不对劲都会在瞬间被无限放大，疯狂滋长！
精致的甜点被端上桌，是一份点缀着饱满深红色樱桃的黑森林蛋糕。
白鹤然看着蛋糕忽然说道：“林小姐剧本里那个左撇子的男主角，会不会对樱桃过敏呢？”
他轻轻推了下金丝眼镜，目光落在那些樱桃上，“程少从小就对樱桃严重过敏，别说吃了，碰一下都可能起疹子，呼吸急促，从小到大，他身边是绝对见不到樱桃这东西的。”
他语气自然，带着一点对朋友小小缺憾的调侃，听起来很是寻常不过。
然而，这句话落在林听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她握着甜品勺的手指猛地一紧。
樱桃……过敏？
怎么可能？！
可林听分明记得，很多年前在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程家花园的樱桃树下，那个比她高一点的男孩，摘下最红最饱满的樱桃，塞满自己的口袋，然后分一大半给她。
两人的嘴角和手指总是被染得红红的，相视傻笑。他还曾偷偷告诉她，等他家的樱桃熟了，要给她做一大罐樱桃酱……
记忆里的程醉那么爱吃樱桃，怎么可能对樱桃过敏？！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出现在林听的脑海里……
会议室里流畅的右手签名。
二十年后重逢时完全陌生的眼神。
以及最重要的，樱桃过敏。
……
所有的线索，所有细微的不对劲，在这一刻疯狂地汇聚串联，指向那个她之前只是不敢相信的可怕结论！
林听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肌肉微微发僵，需要用尽全力才能维持住面上平静的表情。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对面依旧温润儒雅，对此毫无所觉般品尝着咖啡的白鹤然。
就在林听心脏狂跳，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进一步试探追问更多关于程醉的细节时她的手机在手袋里响起来。
是袁戈。
林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不好意思白医生，我接个电话。”
她接起电话，袁戈沉稳的声音传来：“小姐，车就在饭店门口西侧的路边，我有事情跟您汇报。”
“好，我知道了。”林听简短回答，挂断了电话。
这个电话来得恰到好处，像一盆冷水，让她从巨大的震惊和冲动中暂时清醒过来。
她收起手机，脸上挂上略带歉意的笑容：“真抱歉，白医生，经纪人那边有紧急事务需要我立刻过去处理。谢谢您的午餐，改天再聊。”
林听拿起帽子和眼镜，微微颔首，便起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一走出饭店大门，她迅速扫视，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静静停在路边。
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林听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开车。”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
“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看您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袁戈通过后视镜看向林听眉头微蹙的脸。
“戈哥，我怀疑现在这个程醉，绝不是二十年前我认识的那个程醉哥哥。”
随后林听将“樱桃过敏”这个致命的矛盾点，连同之前的右手习惯和陌生态度，快速而清晰的告诉了袁戈。
袁戈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关键性质疑：“小姐，这个结论是基于白鹤然的话。我们如何能确定，从他口中了解到关于程醉的事情，就是真的呢？他毕竟是程醉的朋友，或许……有别的目的？”
林听摇了摇头：“不。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骗我的必要，也没有骗我的动机。”
她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我和他之前素不相识，没有任何恩怨纠葛。编造一套谎言来骗我，他作为一个外人，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特别是樱桃过敏这件事情，是容易验证的。对他这种看起来很聪明的人来说，这么做毫无意义，而且风险极高。”
“所以，他说的，极大概率是真话。正因为是真话，才更可怕。这直接证明了现在这个程醉的特征都与真正的程醉哥哥完全相反！这不是简单的性格变化或记忆模糊，这是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袁戈没有再提出异议，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我们现在要查的除了发生火灾的工厂旧址外，抽出人手在最短的时间里给我查清楚，在我出国之后，当年的程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颤的问出了那句：“真正的程醉在哪，二十年了，他……还活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