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书的日常非常平静,早上随便煮个鸡蛋,或者在楼下店里买点食物,接着骑电车到面包店,在面包店里一直做到下午,晚上坐在床上写东西,还一边和凤竹萧聊天。
和凤竹萧聊天是她生活中最大的变化,有时候他们只是挂着语音什么也不说,带着一种陪伴感。
有时候她听到对方的那边传过来的声音,问他在做什么。
凤竹萧便说自己在吃饭、爬山、在商场、他会一点点把那边的事情说给沈梦书听,声音不急不躁。
通过他的描述,那些画面仿佛生动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们谁也没有急着去谈暧昧,只是心照不宣的享受当下。
这样的氛围出现在了沈梦书的笔下,她的人物也慢了下来,更多的融入进了生活之中。
虽然有不好的过去,也天天都能听到大家的恶意,但是沈梦书也能够通过这个能力读到凤竹萧的口是心非,读到小猫小狗心里的单纯,那都是黑夜中的小小火光。而凤竹萧也对自己的青梅竹马越来越了解,学会了在她面前慢下来,表现出更放松的样子。
文章下面也慢慢出现了这样的评论:“作者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哈哈哈,两本书的氛围相差很大啊。”
“甜蜜的气息都要溢出来了,作者放弃给大家讲道理之后写得还不错嘛。”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作者的生活水平变高了,以前写的东西都有种出租房的感觉,现在似乎变酒店了。”
“我也这么认为哈哈哈作者赚钱了!”
这样的评论氛围在以前沈梦书根本不敢想,她几乎把这些评论每个都看了好几遍,又写了一大串。
这样平静的幸福沈梦书想了很久的。
她现在仍然在出租屋,转一圈都用不了一分钟,放下了桌子之后房间显得十分闭塞,但她觉得非常幸福。
遇见凤竹萧,是一件挺幸运的事情。
沈梦书每天兴致都很高,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小乔见她每天都和凤竹萧挂着电话,忍不住问道:“你们不会已经在一起了吧?”
她瞪着眼睛,看起来并不很高兴。
不管是她还是兰心,对这件事的态度变化都很大。
沈梦书忍不住问:“你不是一直说着他喜欢我,每次都说吗,现在这样你不高兴?”
小乔说:“当然!我是给过意见,但是我不想这样!你们怎么能突然在一起呢?还没有经历过更多的考验呢!”
她自顾自的说完又瞪着沈梦书:“你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一点呢?这才多久呀!”
沈梦书无可奈何,拿着自己的包走了出去,实际上她现在已经和凤竹萧约好了要一起出去玩,小乔的态度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们两个人的态度让沈梦书有一点在意,但是作为一个活得更久的人,店长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反对,她只是说让沈梦书能够遇到事情多思考一会儿,有时候自己身体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沈梦书选择了相信店长,因为他和凤竹萧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感觉很舒服,一起做计划的时候,一起出游的时候,连每一件小事都很妥帖。
都说细微之处见人品,她觉得凤竹萧的人品还是挺不错的。
沈梦书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恋爱的一种,但是她们俩出去玩也有好几次,会一起吃饭也会每天都挂着电话,谈恋爱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每次见到凤竹萧都很高兴,聊着聊着有一种梦幻的感觉,好像面前这个人永远和她站在同一边思考同样的事情,每次当她注意到这一点,都会感觉到很高兴。
注意到她态度变化的人并不只是兰心和小乔,就连网上的读者都看出来了她的心态变化。
她们说她果然是谈恋爱了,对象估计很有钱,不然也不会有的时候很高级奢华,有的时候这么平价,原来是小说照进现实,希望沈梦书能够带来更多更好的产出。
沈梦书的人生中似乎没有这样快乐的时刻,以至于她立马就拿乐极生悲这个词语来拷打自己,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凤竹萧还不知道你真正是什么样子,他连你是一个会偷钱跑的孤儿都不知道,他知道了就会讨厌你了。
她现在仿佛置身于一个粉色泡泡里,看到的东西都是带了一层五颜六色的滤镜的,但沈梦书知道,泡泡后面是冰冷的现实,泡泡总有一天会碎掉的。
她只想那一天来的更晚一些。
但这个结局似乎比她想象中来的还要早得多。
那一天一开始在说什么话题?沈梦书已经忘记了,他们俩聊天可以从天南聊到海北,要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里找到自己需要的一两句,太折磨人了。
总之,凤竹萧突然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找你的父母?”
沈梦书正想回应:“这有什么必要?”但下一刻她就发觉,有巨大的真实感来敲沈梦书的心门。
它要把她从现在这种华而不实的人生里拉出来,回到真实冰冷的现实之中。
沈梦书警觉起来。
“或许他们也在找你呢。”凤竹萧循循善诱……沈梦书在心里心里叹了口气,发现凤竹萧也不是那么了解她。
但有的事情她没有说,凤竹萧也不可能知道。
她对于这件表现的很正常,是大部分普通人都会表现出来的,但是落在一个被拐卖的孤儿院的孩子身上,好像就没有那么正常了。
20年的时间,可以想见他们有多么想念沈梦书,凤竹萧却说:“我猜他们应该在找你。”
但沈梦书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怀抱着一些无法告诉凤竹萧的心思,拒绝了这个邀请。
和以往不同的是,凤竹萧没有直接换话题,而是表现的像是真的很担心她。
甚至还跟沈梦书说:“你不要把这件事情想得太复杂,如果你想,那么我就帮你,不用你自己努力的去找的,我这边有一些关系……”
他都已经有人脉了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如果沈梦书此时正敏锐,她可能会对凤竹萧这句话产生不好的想法,但是她此时却在考虑着另外的事情
沈梦书说,自己还要再想想。
当天晚上她去找了兰心,偷偷的,也没有和凤竹萧挂着通话……沈梦书甚至有一种背叛了朋友的感觉,但作为成年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的突然到访,让兰心和她对象都吃了一惊,兰心很快反应过来招呼她,兰心的对象摇了摇头,离开了客厅。
“你大晚上的来找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兰心问沈梦书。
沈梦书将这件事情告知了她,兰心一开始有点着急,听着她的叙述慢慢平静下来,她说:“但我记得你以前找过。”
沈梦书心虚的瑟缩了一下,这是她不敢告诉凤竹萧的事情。
“是,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说你已经找过了,结局不好,才没有去见他们的?”
沈梦书尴尬起来,在兰心平静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最后她一咬牙说了出来:“但是他表现的那么激动……”
大部分时候凤竹萧都是他们俩中间那一个平静的人,沈梦书有时候心情不好都是他来调节的。
这是他头一次表现出如此鲜明的情绪波动,沈梦书不忍心打破他的兴趣。
当然沈梦书知道这个行为是很恋爱脑的,因此她都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沈梦书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兰心听懂了。
兰心问——她这样问:“如果他找到了他们,你到时候会开心吗?”
沈梦书沉默了半晌。
她说,“他开心就好。”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这是沈梦书完全不敢想象的,为了别人的情绪,而放弃自己的情绪。
兰心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是想要最后在他的怀里哭一场的话,那就这么做吧。”
“所以你是不同意的。”沈梦书说。
作为任何一个有点良心的闺蜜,都应该觉得不同意比较好吧,沈梦书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我不同意有用吗?应该问你自己。”兰心说:“你当然可以为了他的情绪而压抑自己,这是你的选择,但是到时候你肯定不会和他们相认,你能接受他问你为什么你不和他们相认吗?”
沈梦书:“但也可能找不到啊……”
兰心几乎怜悯地望着她:“你觉得可能吗?就连当初是小学生的你都找得到,他要找也是分分钟的事。”
有个几年的闺蜜就是这样的感觉,在她面前完全是透明的。
“如果你不想,你就说。”兰心道:“早点说出来,对你们俩都好。”
沈梦书权衡起来。
到底是他,还是自己的情绪比较重要?对于沈梦书而言,她的父母已经是陈年旧伤口了,撕开流出血是必然的,但她真的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的近况吗?
沈梦书想着想着,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太偏向于凤竹萧了,这个想法完完全全就是恋爱脑啊。
但是在这之前,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有一些尴尬而已。
天哪,她连写东西都写得不是很好,每天过着这样一眼能望得到头的日子,拥有恋爱脑这样的东西是不是太奢侈了?
那个五彩缤纷的泡泡被戳破了,肥皂液淋了她一身,要不这现在温度很高,她简直都有点发冷了。
这时候一些被她忽略的不合理直出慢慢浮现出来——凤竹萧已经到了能使用人脉的地步了?
他们认识多久了?好像只是几个月而已。
沈梦书对比了一下,突然发现他们两个之间的差距有点大,几个月前差距还没有这么明显,到现在对方的人生厚度似乎已经超过了她。
她赶紧,甚至有些惊慌的问兰心:你怎么想呢?
兰心却问:“你已经去过他的家了?”
沈梦书:“当然没有我只是送他回家……因为他还不会骑车。”
说到这儿,沈梦书突然又发现凤竹萧已经换了房子,那应该是出租的吧,沈梦书想。
她在自己心里找了很多个理由,最终不得不承认,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是存在的,而且是弥补不了的那一种。
沈梦书叹了口气,突然发现兰心的表情有点奇怪。
兰心在她面前没有露出过这么复杂的表情,好像有点恨铁不成钢,又有一点生气,她说:“别再——不是。”
她咬了咬牙,努力克制了一下,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沈梦书自觉理解了她的态度:“你要是想骂我,我也接受的,我自己也觉得太恋爱脑了。”
她来找兰心求助,就算得不到帮助,也不是兰心的问题,看看她都把人家逼成什么样了,真是罪过。
“不是说你,只是我自己有点……”这个时候,兰心的对象拿着果盘出来,替兰心解释了一句:“她太习惯照顾你了,所以现在不太适应。”
他对兰心说:“你也应该放手了,你毕竟不是她妈妈。”
此话一出,两个女生都向他,兰心低声斥了一句:“瞎说些什么呢?!”
沈梦书却不太在意,她对兰心说我非常感谢你,你帮了我非常多,如果你现在认为我不值得帮忙了,我也接受。
兰心没好气说:“你想的美!”
她缓了一会儿,最后才说:“就按照你自己心里想的去做吧,但是你要小心。
沈梦书自己在家里纠结了两天,最后答应了凤竹萧,凤竹萧很高兴,虽然没有见面,但沈梦书听得到对方的语气,简直是喜形于色。
他为什么那么高兴?沈梦书莫名其妙的想,他又不是要见家长,他们都二十年没见了。
得到沈梦书首肯之后,凤竹萧的速度也很快,前两天才在说自己联系了人,后一天他的手上就有了一沓资料。
凤竹萧联系沈梦书的时候,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以为这至少需要一个星期,速度怎么这么快??
她匆匆赶到两个人约好的餐厅,凤竹萧已经在那等着了,他的桌前摆着一摞文件。
沈梦书看到那一摞厚厚的纸,问那是什么?
凤竹萧漫不经心的说:“是你家人的信息。”
沈梦书:……
她有些惊讶,“怎么会有那么多?”
要知道简历也就一张纸而已,这也得有几百张了吧?
凤竹萧云淡风轻地说也不是很多吧,只是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可能还有些家族的信息什么的。
不论如何,那也太多了吧?
沈梦书简直被吓到了,她犹豫着坐在了凤竹萧的对面,身上冷汗涔涔:“我以为至少要再花上几天,怎么会这么快?”
“因为你记得很清楚。”凤竹萧轻巧的说。他把资料推到沈梦书的面前。
为首的两页是两张白纸,这两张白纸的下面就是她父母的一生。
沈梦书下意识的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能因为那是有血缘牵绊的人的人生,是他们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所渡过的一切。
那段时光就这么轻飘飘又沉重的凝结,落在她的面前,沈梦书伸出手去,还没有碰到那封面,就缩回了手。
她站起身——背包和桌子刮擦发出了一点响声,有人看了过来:“我,我不想看这些……我还是去见他们吧。”
凤竹萧笑眯眯的说:“好啊。”
于是沈梦书向面包店店主请了假,带着凤竹萧,亦或者说是凤竹萧带着她,回到了她的家乡。
在外面这么多年,沈梦书对于老家的记忆几乎不剩多少,她甚至是沿着凤竹萧指的路走的。
两个人从高铁上下来,又换乘地铁到了那个小县城,沈梦书还有心思去想: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样做到一路从公交辗转着过来的?
她看着那些陌生的风景,仿佛缓缓靠近了自己的现实。
在离目的地还很远的时候,沈梦书还能跟他说几句话,而距离越缩越短的时候,沈梦书慢慢的不再说什么了,都是凤竹萧在说话。
距目的地还有1公里左右的时候,沈梦书终于停下了脚步,向凤竹萧坦白说:“其实我有来找过他们,在十几年前。”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梦书不敢面对的事实。
但这却是存在的。
幼小的她没有被那些话语击垮,她偷偷的拿老师的钱,暗地里准备好计划,在某个傍晚偷偷走出了福利院。
从福利院开始,一站一站的换乘,从天亮走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没有吃东西,没有洗澡,滴水未进。
沈梦书来到她记忆中的地点的时候,身心俱疲。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幸运的是,她没有开始仔细的找,就见到了她的母亲,不幸的是,她父母身边多了一个孩子。
他们很亲密,一点儿也没有认出她来,毕竟她几天没有打理过自己,完全是个野孩子的模样。
后来沈梦书知道那是他的弟弟,而且弟弟已经比她走的时间更长了。
离开的孩子会被思念,会被持久,而坚定的找寻,那是不幸中幸运的孩子才能得到的奢侈,他们早就已经不再想念她了,或者说,他们真的有想念过吗?
在那个阳光有点炽热的午后,女主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她只是一醒过来就在那陌生的地方,见到了陌生的人,然后又见到了更多更多陌生人,而现在,父母也是她的陌生人了。
沈梦书失魂落魄的被带了回去,他这一次出走让整个福利院上下都进行了整顿,还有老师轮番对她进行教育。
他们说:你再怎么任性,也不能去破坏他们的生活吧?
于是沈梦书终于死了心,失魂落魄的被带了回去。
成年后她又回来了一次,这一次不是为了找父母,而是单纯的回来看看,一切在她面前都是如此陌生,他和普通的旅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对那里一点留恋都没有了。”沈梦书讲完后又说:“他们并不需要我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也不需要我出现去打扰他们。对不起,让你白跑了一趟。”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就像过去她站在老师的面前道歉一样——对不起,我太任性了,我不应该这么做的。
凤竹萧却并不在意,他没有失望,没有愤怒,而是轻轻的勾起嘴角:“看来我又多了解了你一点,是我要谢谢你才是。”
因为上一次的缘故,这一次就是带了很多东西,她现在并不饿,并不狼狈,但是却有一种哭泣的冲动,被她忍住了。
她在这一刻,在凤竹萧的面前像是透明的,她剖开了自己的过去,暴露出了自己的隐私,几乎是相当于把伤害自己的权利交给了他。
沈梦书一直想要拒绝他的,自从幻想破灭之后,她对人就没有多少信任,连父母对她都不在意,还有谁会在意她呢?
她的感受一直都不重要,所以她才会到回到这里来……因为凤竹萧想要这么做。
这是第二个分岔口,他们可以从这里开始走向另一个转折点,是靠近还是远离?沈梦书等待着他的答案。
凤竹萧突然问:“难道你不恨吗?”
沈梦书犹豫了一下,说:“我没有那个立场……”
“你怎么会没有立场。”凤竹萧第一次的打断了她的话:“你心里有恨,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这样他们才会记得你,才会在心里对你产生愧疚或者别的情绪。
为什么你要看着他们幸福,为什么你要割舍自己让他们快乐?
他们应该后悔,应该崩溃,这样才能配得上你这么多年的痛苦——直到他们完全知晓自己的错误为止。”
凤竹萧难得做出这种发言,极端,偏激,他甚至还带着笑容,身上燃烧着恨意的火。
这份恨意从何而来,沈梦书不知道,但她却感受到一丝温暖,至少他完全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讲话的,她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
凤竹萧的突然顿住了,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沈梦书一样,认认真真的打量她,随后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呢?我都有点搞不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