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座无名山,山势险恶,匪寇盘踞。
近来,寨里的妖怪们愁得要发霉了,因为他们大当家——诚然,大当家是位了不起的女首领,武艺超群,眉目如锋,可她有个要命的习惯:每日必抢三桩聘礼。
也不一定非得三桩,三十桩、三百桩都行。
总之必须得是三打头的数,否则便掀桌发怒,整座山寨不得安生。
她本来不是此地的山寨之主,只是路过。那时掌事的还是三位大妖:“黑面虎”、“白眉狼”和“青面獠”。那时的无名山,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岭。在几位妖怪大王的带领之下,此寨的名声可谓是愁云密布,没有未来。
某一日,前三者中的两位,带人下山劫道,运气背得很,偏撞上她,还不知死活地拦了她的路。
结果被她两刀劈翻在地,不省人事。
听说山上还有个三当家,她便提着滴血的刀,上山挑了场子。
最后,三当家的脑袋也和前两位堆在了一处,跟叠罗汉似的。而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这座山头的新王。
自她当家以来,过路的聘礼车队就没有幸免的。久而久之,这无名山便得了个诨名——“礼劫岭”。就是说不管名声多大的,从礼劫岭过,都得褪一层皮。如今便是再阔绰的送聘队伍,宁愿多走几步路,也不敢从此过。
山道寂寂,鸟兽绝迹。
日头西沉,眼看这一天就要过去,可今日运气不佳,统共只劫了两车聘礼,还差一桩。若凑不齐,大当家发起火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这群小喽啰。
管事的小头目坐不住了,亲点五十妖匪,急匆匆下山埋伏。
山道旁荒草萋萋,落日余晖镀上一层金边,风一过,便露出草中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
天罗地网,埋伏已久。
头目抹了把额头的汗,屏息凝神,不敢妄动。
守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来人了。
只见不远处行来一驾青篷马车,帘幕低垂,车辙深深,似载重物。
头目精神一振,猛地从草中跃出,挥刀大喝:
“弟兄们,给我围上!”
一声令下,众匪一拥而上,如饿虎扑食,顷刻间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车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即吓得跌坐在地,车中却传来一声轻“呀”,随即帘子一掀,露出一张圆脸杏眼的姑娘来,她非但不惧,反带着几分好奇望着他们,仿佛这群土匪跳出来不是打劫,而是迎亲的仪仗。
头目与那姑娘一对眼便知:这不是寻常人家女儿,是个下凡的小仙姑,周身灵气藏不住。
差一桩聘礼的紧迫感叫他顾不得对方是仙是妖,把心一横,喝道:“绑了!连车带人一起押回山寨!”
本以为要费番功夫,谁知那姑娘竟十分配合,伸手任绑,还温声提醒:“这位好汉,绳结可再紧些,免得我半途跑了,你们不好交代。”
土匪头目劫道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自觉的“肉票”,不禁暗忖:这姑娘莫不是个痴的?
回山寨途中,一旁的小匪按捺不住兴奋,低声问:“头儿,你说今晚是大当家亲自审,还是照旧关柴房?”
每回劫来聘礼,大当家皆要亲自过目,值钱的收归库中,普通的便赏给弟兄。这些年金银堆满了库,绫罗积压成山,众人早见怪不怪。
今日运气不错,劫了个仙姑,或许能讨个新鲜彩头。
头目尚在沉吟,却听那姑娘主动搭话:
“二位好汉,你们是在说如何安置我么?”
头目侧目,见她被反缚双手,让小匪扛在肩上,鬓发散乱,却依旧笑吟吟的,不见惧色。
真是奇也怪也。
见惯了惊慌失色,吵吵嚷嚷。这样不争不吵,反而十分配合的不由让他们多看几眼。
头目粗声回道:“是又如何?”
姑娘也不恼,反而认真建议:
“不瞒二位,我于人间礼仪略知一二。聘礼之事,重在心意,而非贵重。若为凑数强夺,反而损了缘法。譬如有些礼,看似普通,却承载深情厚谊;有些虽价值连城,却冰冷无温。你们要是劫错了,反倒不美。”
小匪忍不住问:“那仙姑你觉得,你、还有你这车‘礼’,算好还是不好?”
“我?”姑娘怔了怔,忽觉不对,“等等……你们劫聘礼,为何连我一起算?”
小匪:“自然算啊!人礼合一,方为圆满!”
“荒唐!”姑娘这时才觉不对,没有开始的风轻云淡,顿时挣扎起来,“我不是聘礼!我是下来寻人的!快放我下来!”
头目冷笑:“入了我礼劫岭,便是大当家的‘礼’。是存是毁,她说了算!放她下来,再加条绳子!”
姑娘被按在地上,犹自力争:
“好汉明鉴!我乃天界红线小仙,奉命下凡解决姻缘债。如今天宫考核在即,若再完不成任务,我这仙籍难保!若诸位肯放我,他日必以良缘相报!”
头目见她言辞恳切,略感同情,却仍摇头:
“姑娘,你我都是苦命人。我们大当家每日必凑三礼,少一桩便要大发雷霆。今日恰缺其一,是你自己撞上门来的。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但今日……实在得罪了!”
姑娘几乎泪涌:“必须三桩?先前两车还不够吗?”
“必须三桩,”头目瞪眼,“否则便是三十桩、三百桩!你想累死我们么?”
“既然如此……”姑娘眼神一凛,周身泛起淡淡光华,“休怪我仙法无情!”
“你说得对。”
头目颔首表示赞同,旋即抬手一记手刀,利落将她劈晕。
“但我们又不是普通的山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