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上前,绕到他身后查看法术印记,确认完好后才松了口气。
“李瑾世子,咱们是说好了的。我可是偷带你下山的,您可千万别做傻事。不行,我得让您暂时说不了话才行。”
她施了个禁言术,以防李瑾当街呼救。
难得的是,李瑾竟由着她施为。
红夭夭一时愧疚,诚恳致歉:“世子莫怪,您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待我通过考核,定当登门赔罪,任您处置。”
当然,前提是她能过了月宸那一关。
李瑾微微颔首。
红夭夭牵起他的手,与陶婶子等人告别。
对面三人欲言又止,红夭夭只当他们担心自己,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带着李瑾出了月老庙。
正值黄昏,夕阳给隰县镀上一层金辉。赏菊会从清晨开到此刻,一盆盆秋菊在暮色中更显娇艳。
人们都说赏花要趁早晚,晨观清露缀花,晚赏霞光映蕊,各有妙处。
红夭夭拉着李瑾在花展前驻足,但见各色菊花争奇斗艳。她从未想过单单一类花,竟有这许多品种。
花展伙计热情介绍:有单色与复色之分,单色中以绿菊、紫菊最为珍贵,紫菊更寓意“紫气东来”;复色则名目更多,泥金香、朱砂红霜、龙吐珠、金背大红……名儿都取得极美。
其中一盆“玉楼春雪”引起了红夭夭的注意。
“为何叫玉楼春雪?”
伙计笑道:“姑娘请看,这花瓣洁白如雪,层层叠叠似玉楼。虽在秋季绽放,却让人想起春日初雪。正如姑娘这般,清丽脱俗。”
红夭夭抚掌称妙。
伙计趁机推销:“姑娘要买吗?原本二十两,既是最后一盆,二十两便好。”
红夭夭微笑摇头,指向他身后一盆淡紫色的花:“我看那盆就很好。”
伙计略显失望:“这是普通的玉兰,不值钱的,送您便是。”说着折下花枝。
红夭夭心疼道:“哎,不值钱也不能把它给折了呀?”
伙计将花递给她,吟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姑娘若有闲,可去临仙楼坐坐,今晚还有赏诗会,很是热闹。”
红夭夭谢过他,又问:“这花可有名儿?”
“紫霞映月。”
红夭夭点点头,想将花簪在发间,却总也簪不好。正要放弃时,李瑾接过花,轻轻为她簪上。
“多谢。”红夭夭抬头感激地看着他。
李瑾微微颔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红夭夭觉得怪怪的,一边走一边物色适宜红线人选。
可此时华灯初上,夜市正盛。百姓们携家带口出游,街边满是应节的菊花糕、桂花酒。
实在乱花迷人眼,红夭夭对美食全无抵抗力,走着走着又忘了自己干嘛来了。
便拉着李瑾一家家品尝。因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她只好单手取食,自己吃了又觉得他单看着不好,又喂给他吃。
尝完后,她仰脸问:“如何?这里的手艺跟我的比起来哪个更好?”
这话其实没道理,这家铺子的糕点香甜细腻,并不比她做的差。但她记得陶婶子传授的“撩仙三十六计”:在情缘一事上不必太讲道理。
果然李瑾闻言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红夭夭内心雀跃,又拉他挤进一个人堆。原来是个投壶的场子。
庄家正在收注,走到红夭夭面前问:“姑娘押哪边?”
红夭夭低头看去,场中两支队伍正在比试。右边那队锦衣华服,技艺娴熟;左边那队布衣素服,动作生疏。围观者纷纷押在锦衣队上。
看着布衣队,红夭夭忽然想起总是业绩垫底的自己,心生怜惜,对庄家说:“我押左边。”
庄家面露鄙夷:“姑娘是生客吧?左边这队连输三场了。不如押常胜将军,他们十投九中。”
红夭夭摇头,执意押注。
很快比试开始。锦衣队果然箭无虚发,布衣队前几投都落了空。围观者纷纷喝彩,认定胜负已分。
就在最后一投时,布衣队中一个瘦弱少年凝神静气,羽箭划出优美弧线,不偏不倚落入壶中!
红夭夭欢喜得手舞足蹈。庄家连连称奇,如数奉上彩头。
揣着赢来的银钱,红夭夭本想按伙计所说去临仙楼,却发现楼外贴着驱仙符,只好作罢。
归途经过一座拱桥,但见河面上飘满花灯,流光溢彩。因隰县无山可登,百姓便以放河灯代替登高。
李瑾立在身侧,衣袍更衬得他风姿出众。红夭夭莫名觉得他比平日更高几分。
银面具遮住他上半张脸,露出线条优美的薄唇。红夭夭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良辰美景,正是天时地利。
想起陶婶子的教诲,红夭夭把心一横,闭眼去引动红线,扯了半天纹丝不动。
她的红线只要一出,便能寻找合适人选。
红夭夭默数十下后抬头,见红线毫无反应,她一时无措,不知是哪里做错了。
她的任务可就押在李瑾身上,不能出错了。
犹豫片刻,她踮脚解下李瑾的面具——
结果,露出月宸清冷的眉眼。
“仙、仙君?!”
红夭夭惊得后退,踉跄间发间玉兰坠落。
月宸伸手接住落花,重新为她簪上,垂眸问道:“怎么不继续了?”
红夭夭捂着脸欲哭无泪。
“嗤”的一声,那几缕红线不受控制地从她袖中逸出,在夜色中泛着莹莹红光。
红夭夭只觉得仙力一阵紊乱,你们这些红线,还出不出,不该出的时候可欢实了。
她整张脸烫得厉害,连逸出的红线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她下意识想将红线收回,却对上月宸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动作顿时僵住。
“仙、仙君……”她支支吾吾,识海乱成一团。陶婶子教的那些牵缘技巧、那些“把握良机”的叮嘱,此刻全成了让她无地自容的催命符。她怎么会把月宸当成李瑾?还……还主动要牵缘!这不是找死么!
月宸却并未动怒,指尖轻抚过她发间那朵“瑶台玉凤”,动作竟称得上温柔。这反常的平和,反而让红夭夭更加心惊胆战。
“仙君,”她带着哭腔,“您怎么……李瑾世子呢?”
“他?”月宸唇角微扬,“在礼劫岭,静修。”
红夭夭眼前一黑。完了!她竟把正主弄丢了,还拉着姻缘殿的上仙逛了半天花会,又亲……
“我这就去寻他!”她转身欲走,却被月宸轻轻握住手腕。那触感温凉,却让她动弹不得。
“急什么?”月宸声音平静,“赏菊未尽,河灯未放。”
“可考核……”
“给本仙君结缘,不算业绩?”月宸打断她,目光扫过桥下流光溢彩的河面。
红夭夭噎住。算,怎么不算?可这难度简直是从“撮合凡人”直接跳到了“攻略上仙”!
月宸牵着她走下拱桥,朝河灯摊位走去。
她的指尖带着清浅的仙气,所触之处让她袖中的红线都不安分地颤动。
卖河灯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妪:“二位仙子,请盏河灯吧?将心愿寄予流水,自有缘法。”
月宸选了一盏白玉兰河灯,递过笔墨:“写。”
红夭夭战战兢兢地接过,偷偷瞥向月宸。她负手立于河畔,侧脸在灯火中显得格外清雅,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赶紧定神,提笔踌躇——写祈求考核通过?写望仙君莫要追究?还是写愿寻得李瑾?似乎都不妥。最后心一横,写下:“愿礼劫岭众生安好,愿……月宸仙君仙途顺遂。”
将纸条仔细卷好塞入花心,月宸随手抛下一颗灵珠作为灯资。二人蹲在河边,红夭夭轻轻将河灯推入水中。那盏白玉兰随着粼粼波光漂远,汇入万千明灯之中。
无数河灯如碎星坠河,暖光映得水面如梦似幻。周遭凡人的笑语、隐约的丝竹声,让红夭夭恍惚间忘了身边人的身份,生出几分旖旎错觉。
“许的什么愿?”月宸忽然问,声音被夜风送得很轻。
红夭夭一惊,袖中红线又逸出几缕,忙道:“不过是些寻常心愿。”
月宸并未追问,目光落在她不安分的红线上,忽然伸手,指尖轻触那缕绯色。
红夭夭浑身一颤,红线如受惊般蜷缩,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控制不住?”月宸语气平静。
“紧、紧张时……就容易这样……”红夭夭恨不得钻进河里去。真是太失态了!
月宸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收回手起身:“该回去了。”
红夭夭如蒙大赦,慌忙站起,却因蹲得太久腿脚发麻,身子一歪。
一双手及时扶住她的肩,清冷的仙气拂过。
隔着薄纱,那触感让红夭夭识海嗡鸣。她慌忙站稳,退出半步:“多谢仙君。”
月宸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转身往礼劫岭方向走去。红夭夭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小跑着跟上。发间“瑶台玉凤”随风轻颤,一如她纷乱的心绪。
回山路上,二人沉默前行。红夭夭望着月宸飘逸的背影,想着今晚这离奇的遭遇,以及回去后该如何向李瑾解释,还有……该如何面对这位心思难测的上仙。
她轻触发间玉兰,想起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心头突然一跳——今晚这阴差阳错的“仙缘”,莫非也是某种命定的红线?
这个念头让她急忙摇头。考核在即,前途未卜,她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仙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