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辉洒落，将二人的身影勾勒得格外分明。
红夭夭望着前方月宸的背影，又回首看向远处隰县城的万家灯火，以及那条星河般的灯河，轻轻叹息。
这个重阳节，真是过得……波澜起伏。
红夭夭跟着月宸回到礼劫岭山脚下时，心里还在七上八下。她盘算着该如何解释李瑾世子的事，更发愁怎么面对月宸仙君——刚才在隰县，她可是差点把红线牵到这位大佬身上！
刚出市集，红夭夭就看见了等在路边的陶婶子和苏璃。而走在她前面的月宸，只是淡淡瞥了她们一眼，身影便化作一道流光，先行回山了。
陶婶子立刻凑上来，挤眉弄眼地拉着红夭夭问：“怎么样红姑娘？好事成了没？”
红夭夭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有气无力地说：“陶婶子，我现在只担心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苏璃在一旁，神色有些恍惚地插话：“红姑娘，刚才……刚才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好像看见月宸仙君了？”
红夭夭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欲哭无泪：“……你没眼花，就是她。”
“什么？！”陶婶子和苏璃同时惊呼出声。
陶婶子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哎哟喂！你这丫头，怎么把这位煞神给招来了？那李瑾世子呢？”
“世子……世子被仙君留在山上‘静修’了。”红夭夭耷拉着脑袋，“我、我好像搞砸了，我把仙君错认成了世子，还、还差点……”
后面的话她实在没脸说出口。难道要告诉她们，她不仅拉着月宸仙君逛了半天花会，吃了小吃，放了河灯，最后还试图对仙君动用红线吗？
苏璃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节哀，红姑娘。不过……仙君既然亲自陪你逛了花会，是不是说明……事情也没那么糟？”
这话点醒了红夭夭。是啊，月宸仙君虽然性子冷，但这一路上似乎……并没真的动怒？甚至最后还扶了她一把。这简直不像传说中那个弹指间就能让妖魔灰飞烟灭的月宸仙君。
“或许……仙君今日心情好？”红夭夭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陶婶子却摸着下巴，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老婆子我可是听山上的人说，还没听说过月宸仙君对哪个人这么有耐心。红姑娘，你怕不是……？”
“什么？”红夭夭一愣，随即猛摇头，“不可能！仙君只是……只是监督我完成考核罢了。”她可不敢有这种非分之想。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山道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她们以为还在“静修”的李瑾世子！
李瑾见到红夭夭，快步走上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红姑娘，你回来了。”
“世、世子？”红夭夭惊讶地看着他，“您不是在山上的吗？”
“仙君方才解了我的禁制，让我下山来等你。”李瑾解释道，目光落在红夭夭发间那朵已经有些蔫了的“瑶台玉凤”上，眼神微动，“看来……红姑娘今晚玩得很尽兴？”
红夭夭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该怎么解释，这花是月宸仙君给她戴上的？
“还、还行……”她支支吾吾地带过话题，“世子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仙君责罚您呢。”
李瑾笑了笑：“仙君只是问了些话，并未为难我。倒是红姑娘……”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能得仙君亲自陪同游赏，真是好机缘。”
红夭夭干笑两声，心里却在哀嚎：这机缘她宁可不要啊！
*
自从礼劫岭被月宸收编之后，山上的小妖们日子过得是有点苦不堪言，但也挺蒸蒸日上的。
苦的是月宸仙君规矩太多。
尤其是最近除了打劫，每天要按时修炼，要背姻缘簿，还要学习牵红线的正确手法。
以前当山匪时多自在，想睡到日上三竿就睡，想下山打劫就打劫。
现在可好，天不亮就要跟着红夭夭起来背什么红线仙的守则。
月宸仙君虽然严厉，但从不克扣他们的修炼资源。
红夭夭坐在姻缘树下，一边整理着红线，一边听着小妖们的抱怨。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虽然业绩还是垫底，但至少不用整天担心被月老赶下凡间。
因为已经在凡间了！
“红夭夭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红夭夭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这是山下村子里的小桃，今年才八岁，最喜欢来找她玩。
“小桃今天怎么来了？”红夭夭放下手中的红线，笑着问。
“我奶奶让我来问问，问仙君什么时候下山？”小桃眨着大眼睛，“奶奶做了花糕，想请你们尝尝。”
红夭夭摸摸小桃的头：“仙君最近在闭关，可能要过些日子。”
小桃的奶奶，是少数不惧怕礼劫岭的凡人。三年前月宸刚接管这里时，山下村子正闹妖患。月宸出手解决了妖怪，从此小桃奶奶就把月宸当成了救命恩人。
“那李瑾哥哥呢？红夭夭姐姐要不要去吃桂花糕？”小桃拉着红夭夭的衣袖，“奶奶说最近新摘的桂花，可香了！”
红夭夭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今天还要去给新来的小妖培训，只好摇摇头：“今天不行，姐姐还有工作。”
月宸让她将功补过几天，那她可得好好表现，今天是最后一天，马上就结束了。
小桃失望地撅起嘴，但很快又笑起来：“那等仙君出关了，你们一起来！”
看着小桃跑远的背影，红夭夭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情景。那时小桃上山来，被一只山匪小妖吓哭了，是红夭夭用红线编了个小兔子哄好了她。
“红姑娘！发什么呆呢？”李瑾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新来的小妖都到齐了，就等你去讲课了。”
红夭夭连忙起身：“来了来了！”
培训室里，十几个刚化形的小妖坐得笔直。这些都是最近才被月宸点化的山间精怪，连人形都还维持不稳，时不时会露出原形。
她一边讲课，一边观察着台下的小妖。有个小树精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枝叶都从头顶冒出来了。还有个石头精，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实际上已经石化睡着了。
红夭夭叹了口气。
“红夭夭姐姐，”一个小狐妖举起手，“我有个问题。”
“你说。”
“我们是妖怪，为什么要背这些啊？以前在山里多自在，现在又要背书又要干活……”
红夭夭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就像月亮要在夜晚发光，太阳要在白天照耀，红线仙就是要为人间牵线搭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们不觉得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件很开心的事吗？”
小妖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下课後，红夭夭去找月宸汇报培训情况。月宸正在翻阅姻缘簿，见她进来，头也不抬地问：“今天怎么样？”
“还行吧……”红夭夭挠挠头，“就是有几个小妖上课睡觉。”
月宸终于抬起头，眉头微皱：“睡觉？”
红夭夭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刚化形的小妖都这样，慢慢来。”
月宸看着她，忽然问：“你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红夭夭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比他们还笨呢。仙君教我认字，我学了三个月还分不清姻和烟。”
月宸的嘴角微微上扬：“现在不是分得很清楚？”
“那是仙君教得好！”红夭夭赶紧拍马屁。
月宸合上姻缘簿，站起身：“走吧。”
“去哪？”
“下山。小桃婆婆让人传话，说做了桂花糕。”
红夭夭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犹豫：“可是仙君，您不是在闭关吗？”
“偶尔也要放松一下。”月宸说着，已经往山下走去。
红夭夭连忙跟上。看着月宸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冰冰的仙君，其实比谁都有人情味。
到了云香婆婆家，小桃开心地扑过来：“仙君！红夭夭姐姐！你们真的来了！”
云香婆婆端出热腾腾的桂花糕，笑着说：“就知道仙君会来，特意多做了些。”
月宸接过桂花糕，轻声道谢。红夭夭注意到，每次来云香婆婆家，月宸的表情都会柔和许多。
“仙君，”小桃仰着头问，“我长大后也能当红线仙吗？”
月宸摸摸她的头：“你想当红线仙？”
小桃用力点头：“想像红夭夭姐姐一样，帮别人牵红线！”
红夭夭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业绩还垫底呢……”
“但是红夭夭姐姐很努力啊！”小桃认真地说，“奶奶说，只要肯努力，一定会成功的！”
月宸看了红夭夭一眼，淡淡地说：“她说得对。”
红夭夭愣住了。这是月宸第一次肯定她的努力。
回去的路上，红夭夭忍不住问：“仙君，您真的觉得我会成功吗？”
月宸停下脚步，看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收编礼劫岭吗？”
红夭夭摇头。
“因为我相信，即便是山野精怪，只要给予机会，也能合格。”月宸的目光望向远方，“你虽然笨了点，但很认真。这就够了。”
红夭夭的心突然暖暖的。她看着手中的红线，第一次觉得，当个红线仙也挺好的。
“仙君，我一定会努力的！”她郑重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