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给朕一个理由

童言无忌,却字字句句都像刀子,扎在宋华浓的心上。
她多想抱住他,告诉他,母后回来了。
可她不能。
现在的她是宋华浓,是莞贵人,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顺德皇后。
一旦身份暴露,不仅她自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更可能会掀起前朝后宫的惊天巨浪,甚至会威胁到元澈的太子之位。
那个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的太后,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拉下元澈的小手,握在掌心。
“殿下,您真的认错了,我的名字叫宋华浓。”
元澈歪着小脑袋,大眼睛里全是困惑。
“宋华浓?”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不对,母后的名字也叫宋华浓,父皇书房里挂着母后的画像,下面就写着这三个字。”
宋华浓:“……”
她忘了,姜昀青那个疯子,恨不得把她的一切都刻进骨子里。
这下好了,连名字都对上了。
“你看,你就是我母后!”元澈仿佛找到了证据,高兴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小米牙。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绣着兰花的香囊,献宝似的递给宋华浓。
“母后,这是我偷偷从你宫里拿的,我一直带在身上,每天晚上都要闻着它才睡得着。”
宋华浓接过香囊,指尖微微颤抖。
这香囊是她当年亲手绣的,里面装的是她最喜欢的白兰花干。
味道淡了许多,却依然是熟悉的香气。
她的儿子,就是靠着这一点点念想,度过了没有母后的五年。
“母后,你为什么不认识元澈了?”元澈拉着她的衣袖,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受伤,“是不是元澈不乖,惹母后生气了?”
宋华浓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小小的身子,温暖又柔软,带着淡淡的奶香。
这就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血。
“没有,元澈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元澈的头发上。
“母后没有生气,只是……只是母后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她只能用这个最蹩脚的借口。
元澈似乎相信了,他在她怀里蹭了蹭,小手紧紧地回抱着她。
“没关系,你不记得了,元澈记得。”
他抬起头,认真地道:“元澈可以把以前的事情都讲给你听,父皇说,你最喜欢吃桂花糕,最喜欢在秋天放风筝,还说……还说等元澈长大了,要教元澈骑马。”
宋华浓听着儿子用稚嫩的声音,一点点复述着那些属于她的过去,心如刀割,却又泛着一丝甜蜜。
“好。”她吻了吻儿子的额头,“都听我们元澈的。”
母子俩依偎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
直到外面传来宫人催促的声音,元澈才依依不舍地从她怀里出来。
“母后,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跑了回来,从那一堆礼物里,抱起那把镶满宝石的小弓箭,塞到宋华浓手里。
“这个给你,父皇说,这是母后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看到它,就不会忘记我了。”
说完,他才转身跑了出去。
宋华浓抱着那把精致的小弓箭,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她知道,她逃不掉了。
为了元澈,她也必须留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
不仅要留下,还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到可以重新光明正大抱住儿子的那一天。
夜深了,宋华浓却毫无睡意。
她让含翠铺开纸笔,自己则坐在灯下,开始默写。
她要将这五年间朝堂内外的势力变化,各家官员的派系立场,全都重新梳理一遍。
从前她是皇后,不便过多干涉前朝之事。
但现在,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要想在这深宫中立足,保护自己和元澈,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和筹码。
姜昀青的“深情”靠不住,太后的“恩宠”更是笑话。
她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宋华浓心头一凛,猛地抬头。
月光下,姜昀青一袭玄色常服,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深沉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外面的宫人为什么没有通报?
“皇……皇上?”宋华浓连忙起身,想要行礼。
“不必了。”
姜昀青抬手制止了她,缓步走到她面前,视线落在她刚刚写满了字的纸上。
“夜深了,贵人还在用功?”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宋华浓心里发紧,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收拢在袖中,垂下眼帘。
“臣妾初入宫闱,对许多规矩都不甚了解,正在学习宫规,免得日后失仪,冲撞了贵人。”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姜昀青却没看她,而是伸出手,轻轻抚上她方才被元澈碰过的脸颊,指尖冰凉。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是么?”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危险,“朕还以为,你是在谋划着,该怎么逃出这座皇宫呢。”
宋华浓的心脏被狠狠攥住。
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了她眼底深处那份不加掩饰的抗拒和厌恶。
她该如何回答?
说是,等于承认自己欺君罔上,对皇家毫无敬畏之心。
说不是,那副虚伪的嘴脸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她忽然撤步,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姜昀青的动作一顿,抚在她脸颊上的手也悬在了半空。
“皇上圣明,烛照万里,臣女不敢欺瞒。”
宋华浓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声音里褪去了方才的惶恐,反而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臣女确实……不想留在宫里。”
空气瞬间死寂。
殿外的风声似乎都停了。
姜昀青缓缓收回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阴郁之色瞬间浓重了数倍。
他登基以来,见过哭着求着要留下的,见过耍尽心机往上爬的,却从未见过一个敢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说想走的。
还是在他给了她“莞贵人”的位份之后。
“给朕一个理由。”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若是说不好,朕不介意让你永远留在这永宁宫里,一步也别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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