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青的手越收越紧,宋华浓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肺部的灼烧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想求饶,想说自己不是,可喉咙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声响。
死亡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了她。
和五年前在产房里,流尽最后一滴血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绝望之中,她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
他口口声声质问她为什么要模仿“她”,可他自己呢?
他这副情深不寿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如果真的那么爱她,五年前,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如果真的那么爱她,又怎么会因为明妃的几句挑拨,就疑心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荒唐!
可笑!
一滴清泪,夹杂着无尽的恨意与悲凉,从宋华浓的眼角滑落。
看到那滴泪,姜昀青的心脏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分。
这一瞬间的松懈,让宋华浓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没有……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声音嘶哑破碎,“皇上……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姜昀青冷笑,眼中的疯狂却没有丝毫减退,“还在嘴硬!朕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似乎真的打算动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宋华浓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她知道,这个男人说到做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父皇!不许你欺负母后!”
一声稚嫩却又无比愤怒的童音,如同利剑般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小小的明黄色身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元澈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只着一身单薄的寝衣,白嫩的小脚丫上甚至连鞋子都没有,就这么踩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身后跟着一群惊慌失措、面无人色的宫人。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当心啊!”
“快!快拦住太子殿下!”
然而,所有人都晚了一步。
元澈一眼就看到了被父皇死死按在柱子上,脸色惨白,剧烈咳嗽的宋华浓。
那双酷似姜昀青的黑眸瞬间就红了。
“坏父皇!放开我母后!”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张开嘴就狠狠咬在了姜昀青掐着宋华浓脖颈的那只手的手腕上!
“嘶——”
姜昀青倒抽一口冷气,剧痛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他低头,看着死死咬住自己不放的儿子,那双因为愤怒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倔强。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疯狂暴戾,一个悲愤欲绝。
“元澈!放肆!”姜昀青厉声呵斥。
然而,元澈非但没松口,反而咬得更紧了,尖利的小乳牙甚至刺破了皮肤,一丝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我不要!你是坏人!你欺负母后!我讨厌你!”
他含糊不清地喊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得到了喘息的宋华浓,靠着柱子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她看着为了保护自己而奋不顾身的儿子,心脏像是被泡在了最酸涩的苦水里,又疼又暖。
这是她的元澈。
是她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孩子。
如今,却反过来在保护她。
“元澈……别这样……”她伸出手,想去拉开儿子,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姜昀青看着怀里这个拼命护着另一个女人的儿子,再看看地上那个衣衫凌乱、满眼戒备和恨意的女人,脑子里那股疯劲儿,终于被这尖锐的疼痛和眼前荒诞的景象给驱散了几分。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在对一个手无寸铁的秀女动粗。
还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
一股强烈的烦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放缓了声音。
“元澈,松口。父皇没有欺负她。”
“你骗人!我都看到了!”元澈依旧不松口,泪眼朦胧地瞪着他,“你掐母后的脖子!你想杀了她!就像五年前,那个坏女人想杀了母后一样!”
五年前。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姜昀青的心上。
他浑身一震,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五年前,顺德皇后血崩而亡,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血,和那个躺在血泊中,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后来他审问宫人,才知道明妃曾用枕头试图捂死刚刚生产完、虚弱至极的皇后。
这件事,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下令封锁了所有消息,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心腹,无人知晓这个细节。
元澈当时才刚刚出生,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宫人碎嘴?
不,不可能。他早就把知情的人处理干净了。
除非……
姜昀青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宋华浓的身上。
那眼神,比刚才的暴戾更加深沉,更加复杂,充满了探究和无法言说的惊惧。
“元澈,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他的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元澈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大声说:“没有人教我!我就是知道!母后睡着了,她会做梦,我也会做梦!我在梦里都看到了!”
童言无忌,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宋华浓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是胎内记忆吗?
还是……他们母子之间,真的有什么玄之又玄的感应?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姜昀青面前,不顾自己脖子上那圈狰狞的红痕,再次跪下。
“皇上,太子殿下年纪小,许是白日里听了些宫人闲话,又或是做了噩梦,才会胡言乱语,您千万不要当真。”
她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都是臣女的错,是臣女惊扰了太子殿下,请皇上责罚。”
她卑微地伏在地上,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她现在才明白,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坦白直言,在这个疯子面前,根本行不通。
他不会因为你的坦诚而放过你,只会因为你的“特别”而将你牢牢攥在手里,反复研究。
要想活下去,要想保护元澈,她只能装。
装成一个普普通通、胆小怕事的后宫女人。
元澈见她又跪下了,急得直跺脚,终于松开了口,跑到宋华浓身边,想把她拉起来。
“母后你起来!你没有错!是父皇的错!”
他转头,又对着姜昀青怒目而视:“你不许罚母后!你要是敢罚她,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姜昀青看着手腕上那个清晰的、渗着血丝的牙印,又看看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护在一起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怒火还未消散,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和疲惫。
他挥了挥手,对身后那群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宫人道:“都给朕滚出去。”
“嗻。”
宫人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顺便体贴地关上了殿门。
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