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柏压下心头的厌恶,伸出三指,搭在宋华浓的寸关尺上。
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姜元柏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脉象……
极寒入骨,气血双亏,却又有一股极其顽强的生机在经脉深处潜伏。
这种诡异的脉象,他这辈子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是五年前,先皇后随军出征,误中敌军寒毒,也是这般……
姜元柏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宋华浓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此刻正写满了贪婪、不耐烦,还有一种愚蠢的清澈。
“你看什么看?”宋华浓被他盯得恼羞成怒,猛地抽回手,“老色鬼,把脉就把脉,盯着本宫的脸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本宫长得美,起了什么歹心?”
“放肆!”
姜元柏行医一生,从未受过如此羞辱,气得胡子都在抖,“微臣只是觉得娘娘这脉象……有些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宋华浓翻了个白眼,随手抓起一个金丝软枕抱在怀里,“这种搭讪的老套路,勾栏里的戏文都不唱了,怎么,你以前给哪个老相好把过这种脉?”
姜元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
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进一步,眼神锐利如刀:“娘娘误会了,微臣只是想起先皇后,当年她也曾受过寒毒,脉象与娘娘今日之症,竟有七分相似。”
他在试探,试探眼前这个女人的反应。
若是寻常嫔妃,听到自己像先皇后,要么惶恐,要么得意。
而如果是……如果是那个人……
宋华浓心跳漏了一拍。
这老东西,直觉还是这么敏锐。
可惜,现在的她,绝不能承认。
一旦被姜元柏认出来,以他的愚忠,定会想方设法保全自己,甚至可能为了帮自己复仇而去刺杀姜昀青。
那是送死。
宋华浓脸上露出一抹夸张的嫌弃,大声嚷嚷道:“先皇后?那个短命鬼?哎哟喂,姜太医您可别吓我!我这刚得宠,还没享几天福呢,您就把我跟死人比?晦气!真是晦气死了!”
她一边喊,一边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啪!”
碎瓷片四溅。
“你个老庸医!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宋华浓指着门口,“滚!给我滚出去!本宫不要你治了!把你那套死人的理论带回棺材里去!”
姜元柏愣住了。
短命鬼?晦气?
先皇后乃是一代贤后,为大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在这个女人口中,竟然只是一个晦气的代名词?
那一瞬间,姜元柏心中升起的一丝希冀,彻底破灭了。
不可能。
先皇后何等风华绝代,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满身铜臭的泼妇身上?
这简直是对先皇后的亵渎!
“娘娘既然讳疾忌医,那微臣告退。”
姜元柏冷冷地收回手,连礼都懒得行全,背起药箱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宋华浓,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娘娘这寒症,是心火太旺烧坏了脑子,微臣建议娘娘多读些圣贤书,少惦记些金银俗物,或许能活得长久些。”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殿内一片死寂。
太监宫女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可是姜院使啊,连皇上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三朝元老,就被自家主子这么骂走了?
含翠更是快哭了:“主子……您这是把太医院得罪透了啊……”
“得罪就得罪呗。”
宋华浓看着姜元柏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暴怒和嚣张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重新躺回软榻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眼神变得幽深而平静。
“反正本宫也没病。”
她轻轻摩挲着藏在被子里的金丝软甲,指尖触碰到那个隐蔽的青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骂走了也好。
姜老,这宫里如今是吃人的魔窟。
离自己远点,才能活下去。
至于这寒毒……
宋华浓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熟悉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冷。
根本不需要治。
这是她重生带来的代价,也是她前世刻在灵魂里的烙印。
“含翠。”
“奴婢在。”
“把地上收拾了。”宋华浓声音慵懒,“另外,去告诉魏公公,就说太医院全是废物,连个发冷都治不好,本宫要吃点好的补补,让他把御膳房那只进贡的雪蛤给本宫炖了,少一两银子的配料我都不吃。”
含翠:“……”
主子这是要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啊。
……
养心殿。
魏良苦着一张脸,正在汇报永宁宫的情况。
“莞嫔娘娘把姜院使骂走了,还摔了杯子,说姜院使拿死人晦气她,现在正在宫里闹着要吃雪蛤,还说……”
姜昀青批阅奏折的手一顿,抬头,目光阴鸷:“还说什么?”
“还说……”魏良咽了口唾沫,“说皇上您要是舍不得这点吃食,她就裹着被子去午门跪着要饭,说是给皇家丢人,看谁脸上挂不住。”
“啪!”
手中的朱笔被硬生生折断。
姜昀青气极反笑:“好,好得很,朕倒是小看了她的胆子。”
居然连姜元柏都敢骂?
那是浓浓生前最敬重的长辈!
这个女人,除了那张脸,当真是从骨子里烂透了!
“给她!”
姜昀青把断笔扔在桌上,声音冷得让人发颤,“她想要什么都给她!朕倒要看看,这只雪蛤能不能堵住她那张贪得无厌的嘴!传朕旨意,今晚朕去永宁宫,朕要亲自看看,她是怎么把朕吃穷的!”
魏良浑身一哆嗦。
完了。
皇上这是动了真怒了。
今晚的永宁宫,怕是要血流成河。
……
夜色如墨,永宁宫的宫灯次第亮起。
姜昀青一身玄色常服,大步踏入永宁宫正殿,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魏良。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想象中的灯火通明,也没有那个贪财女人的聒噪声。
“人呢?”姜昀青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殿内,眉头紧皱。
魏良忙上前几步,掀开内室的帘子看了一眼,回身小声道:“回皇上,莞嫔娘娘……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
姜昀青气极反笑。
好啊,闹着要吃雪蛤,闹着要去午门要饭,折腾得太医院鸡飞狗跳,结果她倒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