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堂里，茶已经凉透。
男人望着夫人开口：“柔儿，你以为此女如何？”
“她太懂规矩。”
男人微微颔首，接着皱紧眉头。
告退后撤三步，这是宫里的规矩。
但就算是南平重臣的嫡女，也不该习得这些东西。
果然是老贼遣来的么？
“要我说，不若反了！”
蒋柔忽然大喝，转眼看向她的夫君，“你才给他打了胜仗，那老匹夫就借着南平送贡女的时候给你送刺客!
今日不反，更待何时？”
男人伸手，扶住额头:“你声音小些，我，我再想想……”
可夫人不依不饶，更是立起：“顾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自我嫁你以来，总是处处小心，没有一日睡过好觉！这么下去，咱们迟早要疯！实在不如反了!死也死个痛快！”
“我为武将，却在京州，掌中无权，麾下无兵，我们拿什么反？”
顾渊轻声说着，缓缓起身，来到夫人身旁，将她缓缓搂在怀中：“可是柔儿你放心，当初你选了我，我就绝不会让你输。”
蒋柔听是此言，身子愣住片刻，才是轻声回话：“事到如今又能如何？我，我何尝不知道如今不是时候，刚才我是一时气过了头儿……”
“我的柔儿向来如此。”
顾渊微微笑过，正要舒展柔情，却是突然松手，面色一变：“你是……”
“夫君？”
蒋柔随之瞪大了眼，待回过神儿，她才发觉顾渊的目光越过了自己肩头，该是瞧着自己身后。
她勉强压下惊惧，转过身去，见到一个陌生男人。
颔下无须，穿着宫服，该是太监。
“这位公公瞧着面生。”
顾渊轻轻拨开蒋柔的身子，这样说着，向前两步，又见正堂门外立着两个小太监。至于他们中间，停着一口红木箱子，外面有些纹路，不似平常之物。
“奴婢是从宫里来的，奉了皇命，来送姑娘的物件儿。”
“咱们大乾无所不有，就是一样的东西，这里也该比他们南平便宜。”
顾渊说到此处，不由得笑了笑，“公公何必跑这趟儿？不若在宫里歇着！”
领头儿的公公听是这话，缓缓摇头：“将军有所不知。”
“哦？”
“奴婢想着，她们爹娘总该有赠些外面买不着的玩意儿，以慰乡思。
奴婢如今虽是阉人，可也是由人生养，这事情若是应付过去，怕是几夜都睡不好觉了！”
蒋柔忙是笑道：“此言倒是不差，东西就留着罢！你且归去歇息？”
公公颔首，后撤三步，正要转身。
顾渊忽然将他唤住：“慢着！箱子里的物件儿可有验过？”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箱子，很快又落在公公脸上，紧紧盯住这位太监的眼。
“似乎，没有。”公公微微颔首，犹豫着继续讲，“将军，奴婢只是个传话的，这箱东西是否验过，奴婢可说不准。
但就惯例而言，南平贡女所携之物，无有查验之理。”
顾渊点头：“却是有劳公公。”
“将军这是何意？”
公公愣住，满面茫然，突然又抬手指向顾渊。
“这，兹，兹事体大！你，你个七品小官儿怎敢命令咱家！”
顾渊点头，进前一步：“这事很大？”
“若引南平开战……”
“我击溃他们便是。”
“啊这……”
公公恍然，无口可辩，只得拱了拱手，“那，奴婢也不好……罢罢罢，将军开便开了，奴婢全不知道。”
“这又是哪里的话？我要你告诉皇上。”
公公正要再问，话未开口，猛然想着如此自个儿也算省心省力，兴许还可得以褒奖，于是将话咽下，转过身去，引那两个小太监快步离开。
“这些阉丑！偏少有晓得关门的！”蒋柔似乎后知后觉，扭头看向身旁的顾渊，“我去看看。”
顾渊点头，然后抬眼。
在他的视线里，穿着红袍的夫人缓缓地走进玄关拐到外巷，宛若一滴鲜血渗入青色的石板。
“郎君万福。”
突然响起的声音并很不大，却仍使顾渊受了一惊。待他顺着声音侧目看去，见是今日入门的贡女，这才算松一口气。
但他很快板起面孔:“那里面都是你的东西?”
“皆父母怜爱所赐。”
李沁盈微微颔首，歪过脑袋，瞧着箱子皱起眉，“怎么这里的太监竟是些少眼色儿的东西！也不晓得把物件儿都送屋去！”
顾渊摇头:“他们不若你肆意。”
“我？”李沁盈抬手指向自己，忽而恍然，迅速跪下，“究竟才来，哪敢肆意？不过往常家里宠溺惯了！心里都懂，言行还……”
“罢了，莫要多言。你，先站起身来。”
“是！”李沁盈从地上爬起，把目光落在鞋尖儿。
裙鞋沾尘不讲，膝盖隐隐发痛，想是方才磕碰伤的，也不知破了皮没有。
还在这般胡想，她忽然觉得四处静的可怕，小心翼翼抬起眼，便见顾渊望着箱子。
那里面有什么？
她愣了片刻旋即想起：一柄锋锐的怀剑和一只装着剧毒的瓷瓶儿。
“请将箱子开了，让我看看。”
顾渊说着话，竟后撤一步，像是已经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李沁盈惊惧之余忽然明白:此时夫人不在，他没有后顾之忧。
自己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沁盈，你在犹豫什么？”
“将军……”她抿了抿嘴，硬着头皮，“这，这里面都是女儿家的物件儿……”
“如今连你都是我的，却不许我看你的东西？”顾渊嘴角扬起，从旁扯过椅子坐下，带着玩味的目光盯着她，“再说将军二字，你不觉得生分了么？”
“沁盈还不习惯，郎君莫要挂怀。”
“不挂怀不挂怀，我猜猜里面有什么好不好？匕首？毒药？白绫？还有什么？你来教我如何？”
“我……”
李沁盈双目低垂，心似鹿撞。
尽管早已明白此行可谓千难万险，也不曾想会在第一天暴露。
迅速稳下心绪，她再度望着箱子。
上面没有落锁，不过一张红色封条。
倘若现在动手，拼了自己这条性命，也不知是否可以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