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天：
沈茗坐在办公桌前，脸上没有颓废，也没有愧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详的神色，嘴角还带着浅笑，像一个人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或是沐浴在清晨的明媚阳光中时，会自然浮现的那种表情。
她这种仿佛参透了世间奥义，内心归于宁静与和谐的状态，保持了整个上午。阿泰瑞娅过来更新剧集时，都有些被她的样子吓着了。
“小沈，你还好吗？”
沈茗微笑着回应自己的同事：“我很好啊。”
虽然美女微笑是件好事，但这个理由不明的笑多少有点瘆人，阿泰瑞娅内心一悚：“你看起来……不太正常。”
“哈哈，怎么会呢。”
阿泰瑞娅担心是工作带来的压力太大，超过了沈茗能承受的限度，导致她的精神崩溃了。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工作进展得如何？”
“非常顺利。”
“那，我上次的提议——？”
“别开玩笑了，我可是神啊，我怎么可能和……”沈茗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后悔地哀嚎，“啊啊，早知道我就先下手为强，按你说的……”
阿泰瑞娅惊愕：“难道说她和别人——？！”
可惜阿泰瑞娅这次也未能猜中剧情。
“呵，别人？”沈茗抬手用食指指节揩去眼角一滴不存在的眼泪，恢复云淡风轻的神色，揭晓答案，“她先一步把我睡了。”
假使阿泰瑞娅在一秒钟前有喝水，此刻她喷出的彩虹应该能成为司命局的一道风景。
震撼的情感很快转变为好奇。
阿泰瑞娅贴过来小声问：“方便透露一下具体过程吗？心得呢？”
“不方便。没有心得。”
“你没有抵抗吗？”
“没有……我想到你说的，她能开心就好，也算是顺水推舟了。”
万万没料到对方会先手加快进程的阿泰瑞娅感叹：这舟推得有点太顺了。
对那个人来说太顺了。
阿泰瑞娅凝视着一脸实诚的沈茗，陷入思考。
回想起沈茗一开始说过，她负责的人是一个能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到五十年后还能动态调整的理性怪物，阿泰瑞娅猛然惊觉：此人一定早就计划好要在交往期间做什么了——在从她得知沈茗工作内容的那一刻起到“完全没有生气”地提出交易前的短暂时间里。
恐怕连沈茗会在轻率地同意交易后深陷内疚这点，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两个人做了好几年的闺蜜，沈茗是什么性子肯定早给她摸得一清二楚了。
若真是如此，这场交易哪是什么不理智的决定，虽然她喜欢沈茗是毋庸置疑，但整个计划理智到近乎冷血。
这下阿泰瑞娅有点怜悯起自己的同事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沈茗看着阿泰瑞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同情神色，忧虑地问，“是觉得她很可怜吧？”
“不不，我这是……”这是在同情你。
“唉，我会尽我所能补偿她的啦。”
“呃……”阿泰瑞娅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沈茗自己的那番推测。
经过深思熟虑，她还是决定不说，她想：只剩二十天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样，说出来万一破坏了她们的关系，最后一个被降了职，一个坏了心情，那可不太好。
就是不知道剩下的二十天里会发生什么，眼看这进度条都一口气拉到底了。
以防万一，阿泰瑞娅还是问了问：“你俩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过两天公司放假，她说要和我去旅游，票在几周前就订好了，”沈茗对此很是歉疚，“我都没有帮上忙，太差劲了。”
阿泰瑞娅在心中叹息：几周前……你俩一共才交往了四十天，小沈啊，你和她比起来简直单纯得像羔羊，你的神生阅历都去哪了啊？
“祝你们玩得开心。”
谁能料到负责安排他人命运的神明，有一天也会被人安排——想到此，阿泰瑞娅害怕起来：之后还是换份工作吧，感觉这份工作业障太重，听说有个老同事干到现在，拆散了人界无数对两情相悦的情侣，而他本人至今找不到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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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天：
阿泰瑞娅来找沈茗时，沈茗正心平气和地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把一叠叠资料档案、纸笔用具、台历和一盆神界特产的绿植等东西依次放进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里。
“你这是——？”
显然这是离职后收拾东西的行为。
沈茗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向监察司命申请降职了，抱歉，不能再和你做同事了。”
阿泰瑞娅一愣。
“你们的关系破裂了？”
“没有。”
“她食言了？”
“没有。”
“你还是良心不安？”
“没有。”
“你被睡服了？”
“没有！”沈茗正色，严肃地大声否定。
“干嘛反应那么大啦。”
那只有一个理由了吧，阿泰瑞娅想。
在心中送上祝福的同时，她提醒沈茗：“人类的寿命对神来说，是白驹过隙哦？”
“我知道。”
“那就好。你之后是调去哪工作？我有空去看你。”
“嗯——我申请调去人界的安世局当固世神了，这之后我想去冥界当鉴灵神或者派灵神。”
“为什么，明明那么讨厌还打算把这些工作都做一遍？体验生活？”
“这个嘛，嗯，有一点点私人原因……”
“噢——”她选择这个任职顺序的理由，阿泰瑞娅多少可以猜到一些。
“啊对了，贾维克刚刚邀请我一起去找命格神们算账，你要一起来吗？”
“嗯——作为给同事的饯别礼，我就勉为其难地加入你们吧，”阿泰瑞娅笑了笑，矜持地说，“先说好，别指望我使用暴力啊。”
“这个没问题，贾维克说他要大干一场，被取消神位也在所不惜。”
“呀，真让人期待啊。”
虽然是之后发生的事，但放在这里说也无伤大雅：那帮成天坐在司命局的办公室里，热衷于比谁写的剧本更有创意的命格神，终于迎来了被制裁的一天，神界疗养院的生意也因此火爆了几个月。
——
第一百零一天。
在人界某所公寓楼中的一间卧房内，一位固世神正和一个人类交谈。
“……总之，我已经主动申请降职了，所以你赶紧给我打消和老陈订婚的念头。”
“对不起，我没有想过让你降职。”
“哼，很意外？‘啊，居然发生了我计划之外的事情。’”
沈茗捏着嗓子，对眼前一脸歉意的人阴阳怪气起来：“哎呀，这还是你第一次没算到呢。”
尽管她沈茗如今既输了事业又输了人，根本没什么可得意的，但她还是自信这次有望扳回一局，不想放过嘲讽的机会。
可惜她和她从来不在一个段位上。
“是很意外。”对方低眉顺眼、态度诚恳，可接着就是一手反客为主：“我没想过你会真的喜欢我。”
被说中的人立马乱了阵脚：“喜、喜欢？呵，你可别会错意了，本神这么做只是……只是怜悯你而已。”
这话底气不足到连她自己都不信。
“这样啊，但约定是约定，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我的人生呢？”
“哼，我对安排他人的人生已经没有兴趣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嗯？你这是随我喜欢的意思？”
“没错，随你喜欢。”
没有察觉出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又一次轻易地落入圈套。
反应过来时，神明已经被人类压在床上了。
“欸，你干嘛，喂！”
“不是才说了，随·我·喜·欢·啊。”
“你又玩文字游戏！等一下，现在才白天啊，起码等晚上……”
“等不及了嘛。”
“等等！衣服，衣服会皱……唔！！”
……
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呢。
－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