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是银子的事儿

甄灵想说没有,因为包袱里只有一件金月送的新衣裳,她可舍不得给李暮色穿,垂下眼支支吾吾:“有是有…但那是……”
“一两银子,借我穿两天。”李暮色除此之外想不出犹豫的理由。
只穿两天衣裳就能不用操心费力得到一两银子?!
面对这样诱惑力极强的条件,甄灵有些动摇,但又想到好友金月,想到两人之前说过的话——
“甄灵,我送你的东西不能与人分享,更不能转赠旁人。”
她咬牙摆手,“不是银子的事儿。”
“是嫌少?”李暮色按着遮住身体的布,走去放包袱的椅子,取出一锭金子,“这样够不够?”
银子金子说给就给,李暮色是把她当成贪财的那类人了吧?
而且衣裳没穿,还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以至于甄灵的眼睛里便不再只有亮闪闪的黄金,还有那湿漉漉贴在脸侧的黑发和曼妙的身姿线条。
她没看过这种景色,呼吸稍微变得不太平顺,脸也有些发热,她觉得不是金子的事儿,是一个女人的名声,是关乎师傅口中所说的那种“命”,所以她才把金月的衣裳借给李暮色穿两日。
“我不要金子,但……请你顾惜一些,坏了的话金月要骂死我。”低低说完,甄灵便将自己都舍不得穿的新衣裳放在了床上,转过背捂住眼,“你换吧,我不会偷看。”
李暮色看了眼手里的金子,再抬眸看背过身去的人,随后将它搁在了圆桌上,“我不喜欠人,给,你就收着。”
帷幔掀开又回拢,隔出来的方寸里响起衣料相互摩擦纠缠的声音。
甄灵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仿佛用耳朵清晰地“看见”了李暮色正在往身上穿什么,并凭着先前的记忆不自觉在脑海里勾出一幅美人出浴图。
这样的感受实在让她难以适从,因此,捂住眼睛的那双手更加用力捂紧,连一丝缝都不留。
可是没用,她管不住去联想的思绪,索性逼着自己去想问题:李暮色不仅没有强占她的行李,还主动给她金子,这合理吗?
甄灵把接连几日发生的事连在一起看,得出,这简直太不合理了!
而且李暮色身上那些伤口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会不会和杀她的那个人有关?
甄灵严重怀疑是江湖寻仇。
奈何李暮色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即使她大着胆子去刨根问底也无用,无奈作罢搁一边,思虑起另外件事。
“肚子好像又有点饿了。”甄灵叹气,迟疑着要不要叫小二再拿点管饱的东西上来吃。
这时却听见帷幔被掀动,穿好衣裳的李暮色走了出去,“饿了就吃。”
甄灵那双无处安放的眼睛重新获得了自由,她装不经意地瞄一眼,再偷摸瞟一眼,见半干的黑发垂在李暮色胸前,衬得那张冷艳的脸有些清瘦,而淡粉的桃色也让挺立的身形穿出了清贵脱俗,恰似绣坊的晾衣架子,倒把原本不怎么值钱的寻常布料都变价值连城。
更为怪异的是,不穿深色的李暮色瞧着有点……温柔?
“看什么?”李暮色不是瞎子,况且看她的人还这么明目张胆,冷了半分语气又道:“不是饿吗,还不快去找店小二。”
甄灵在李暮色面前几乎都在低头做人,包括此刻,她低声:“可你让我不准离你半步远,我不敢动。”
深吸口气,李暮色坐椅子上,闭目养神,过了半晌才说几个字:“速去速回。”
“哦。”听闻这话,有人又抬头挺胸了,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显出来,“李暮色,我马上回来!”
说完就没了人影儿。
下楼的甄灵也不全只顾着吃,顺道打听了木镇离商姜城还要走多久,怎么走最近。
掌柜建议她走水路,“听住店的客人说,最近那边官道上有几处不太平,抢货抢人的事情频发。”
甄灵咬一口肉包,皱眉思索,掌柜说的那些事会不会就是李暮色杀掉的那伙人干得?
如果是,那走官道不走水路也没多大问题。
如果不是,还有另外的山匪在为非作歹,依李暮色的功夫好像也能对付。
眉头舒展,甄灵谢过掌柜,端着一大盘包子上楼。
推门时却放轻,且先把头塞进去,见李暮色静坐在椅子上,她才放心进屋。
这会儿的太阳光已从窗扇下移,厢房的亮度减弱,鼻息都跟着放缓放慢,甄灵坐下没多久便感到无趣沉闷。
她没事可做,吃了三个包子后将手指勾缠着头发玩儿,再时不时瞧上一瞧看似睡着的人。
好奇怪,李暮色为什么宁愿单手撑着额头,都不愿去床上睡呢?
头发貌似快干了,她该不该提醒一声?
于是鼓起一口气的甄灵,张了嘴:“李暮色,你的头发已经干了。”
看似睡着的人居然很快反问她:“所以?”
“所以……”甄灵一眨不眨地盯着姿势不变的李暮色,“去床上睡吧,这样睡觉脖子和腰都难受。”
“也好。”椅子上的那抹粉放下了撑头的手,甄灵见李暮色缓缓起身,走向那看着就柔软好睡的床铺,“我先睡会儿,你不要乱跑。”
甄灵讪笑:“我都被喂了剧毒,能跑哪儿去啊。”
帷幔的下摆在晃动,挡住的声音也不由得飘忽,“你记住就好。”
无事可做,话不能乱说,更不得随意出门走动,这在以往算是甄灵最想要的闲暇时光,现在却漫长难熬。
她坐在凳子上,一会儿双手捧着脸,过片刻又双手交叠把脑袋放上面,最后,不知不觉也进入了一个模糊的梦。
再醒来,是她听到申有思和李暮色在对话。
“那好,这一路的吃住我来安排,李姑娘只管放心。”
李暮色提茶壶倒了杯水,递给申有思,“多谢。”
申有思赶忙伸手接过,笑道:“客气了,相识不易,能同行一段路更加不易。”
“那可否问申姑娘一个问题?”李暮色也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了一杯。
申有思看着她,“但说无妨。”
“你对商姜城可熟悉?”
“还算……熟吧。”申有思抿了一小口就放下杯子,“怎么了?”
李暮色不再迂回,她直言:“我没去过,想听你说一说那地方都有些什么。”
听到这里,甄灵也把唇角流出的口水擦干净,坐直背专心听桌对面的申有思说商姜城。
“商姜城原叫青冥,差不多五年前吧,现在的城主杀了旧城主改为的商姜,并沿用以往风俗习惯至今。”
申有思想着和师姐走过看过的地方,娓娓道来:“城中很漂亮,各家各户门前都种了花树,特别是入秋之后,到处都能闻到桂香,还有人拿它酿酒做糕饼。等到了中秋节,便可以做灯放灯祈祷人团圆,十分温馨热闹。”
听得入定的甄灵,忽然插进一句:“那我们岂不是能赶上中秋节?”
申有思笑着点头,“路上不多耽搁,应当能赶上。”
“听申姑娘话里的意思,虽然青冥城换了城主,但是规矩制度这些都没变动。”李暮色捏着茶杯,紧接上句话问:“那不知,旧城主为何被杀?”
申有思不太懂朝堂之事,师姐与她在一起时也不多说这些,她便回道:“城池与城池之间总有纷争,有时候,并非因什么由头,而是你不先出手,就会变成别人的刀下魂。”
“按这样说来,商姜城城主岂不是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甄灵对那素未谋面的城主竟生出丁点同情,“今天怕这个来杀他,明天怕那个,这样的位置坐着有什么趣,只怕人都老得快。”
申有思想到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摇了摇头,“她兴许也不想的,只是身在那个位置,不得不那么做而已。”说着,又看向甄灵,“而且她很美,一点都不老。”
“城主竟是位女子吗?!”甄灵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连这都不知晓?”申有思还以为这消息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暮色却是无波无澜地坐在凳子上,“那你可知她姓甚名谁?”
申有思把桌布推到一边,倒了点茶水在桌上,蘸着写,“她叫商代鸢。”
“商代鸢。”
“你莫非认得她?”甄灵追问把名字重复念了一遍的李暮色。
申有思也看向坐在身旁的人,带了些试探,“李姑娘看起来不像生长在小地方,更像久居在商姜城,该听过才是。”
“我没去过商姜,”看着桌面快要消失的三个字,李暮色冷言阻止了申有思的继续猜测:“更不认识商城主。”
不知怎的,甄灵总觉得李暮色是死都不会撒谎的那种人,并且说的话很有震慑作用,换作问那番话的是她,定要哑口无言半晌。
然而申有思却温和地拿绢帕擦干净桌面水渍,再把堆在一处的桌布展平,柔笑着:“是有思记性太差,分明李姑娘白日在车厢内就曾问过我可知商姜城怎么走,居然忘得一干二净,反而猜测起李姑娘出生在何处。”
说话声停顿下来,她端着茶杯,一口饮尽,“有思以茶代酒向你赔个不是,还请李姑娘别见怪。”
甄灵这一路就没见过李暮色吃喝,她眨着睁圆的眼睛,心想:李暮色会喝吗?要不喝的话,有思岂不更加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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