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天性使然,甄灵貌似有些懂了,又有些没懂,她挠挠头,“可是金月跟我说人之初,性——”
“闭嘴。”
李暮色没心思替人解疑答惑,她之所以会开口,是不希望再听到喋喋不休,“你要再多话,我就把你丢下去。”
甄灵可太相信李暮色能做出这种事了,立即住嘴。
清冷的月亮一路飘在她们上方,只要抬头,单薄的光影便落进了眼睛里。
兴许是要到中秋的缘故,甄灵觉得它离自己好近,仿佛伸手就能触碰。
“你坐进去。”
可她试了一下,还是差好远,悻悻收回手,“哦。”
甄灵从木板车架上爬起来,拍拍灰,掀开帘子缩去了申有思身边。
屁股才刚落座,一道柔声笑语就出现在她耳畔,“李姑娘对你挺好的。”
“什么?”甄灵不懂申有思为何突发此言,只帮她把身上盖的薄被往肩膀拢。
申有思轻声解释道:“李姑娘赶了晚上的马车,你就不用白日夜晚都赶了。”
“所以……这就叫待我好?”甄灵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分明是她自己过得日夜颠倒,怎还变成是对我好了?”
背靠在颠簸的车厢上,申有思闭眸一笑,“那她大可以坐在车里养精蓄锐,干嘛去外头赶车。”
甄灵对此倒是有着清晰的见解,“她嫌我赶得不好,耽误她找人的进程。”
“是吗?”
“难道不是吗?”
甄灵替申有思掖紧滑下的被子,笑道:“好了,只要她不凶我骂我就已经万幸,何必去在意是不是为我好呢!咱们快睡吧,不然等下我又要饿了。”
“没事。”申有思笑着睁开眼睛看她,“临走前我特意让小二装了好几个大馒头,保准能让你撑到下一个落脚歇息的地方。”
这一点,甄灵自己都没想到,她乐得忘形地把申有思当成金月搂抱住,还将脸贴上她的侧脸磨蹭,“呜~有思,你真好。”
拥抱很紧,申有思动了动竟然抽不了身,而且扑在脸颊的呼吸带着热度,使她更加局促,“甄……灵,你松开好不好,我……难受。”
“是抱你太紧了?”甄灵松了一点力,“这样好多了吧。”
申有思却借此将自己解救出来,往边上坐远一些,动作慌乱地整理衣裳,只觉得耳朵那片在越来越烫。
可始作俑者丝毫没看出她的神情变化,委屈问:“你不喜欢我抱你?”
申有思仍旧低垂着头,逃避视线接触,“不是。”
甄灵费解,“那是什么?我脑子不好使,你说明白一点,要不然我可猜不到你们的弯弯绕绕。”
居然真有人会自己说自己脑子不好使。
申有思原本局促着,闻言,噗嗤笑出声,“甄灵,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初次见面就对她格外亲近,又是送饼又是要帮她去找解药,甚至时常动手揽她胳膊,抱住她身体。
这样纯粹无害的人,应该有许多朋友。
但甄灵只想知道申有思在掩饰什么,她追问道:“不是不喜欢,那是为何?”而后拍着胸脯加一句,“我很大气的,绝不因为你说了实话就翻脸。”
申有思没有对甄灵直说,也是有一番顾虑,因为这件事在商姜算不上什么奇闻,但远在千里外的小村镇,她不敢保证听见的人不会将她视为异类。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需要一定距离,哪怕是朋友。”沉默了半晌,申有思还是没直接言明。
甄灵听了这话,却觉得是申有思不喜欢她这个朋友,只不过对方不像李暮色那么有话直说,更迂回婉转一点罢了。
“明白,我懂。”她缩回车厢角落,故作轻松笑道:“那……以后我不碰你了,如果我没记住还是对你动手,你就揍我。”
申有思是个敏感的人,她能听出来这句话和之前的有所不同,无奈叹气,“我便晓得说出来,你会误解。”
“这不算误解,而是我没听过朋友相处需要距离。”甄灵并不害怕因理解不了一些事而丢人,她更介意有人故意不把缘由告诉她,再看她无知出丑,所以急切地想弄懂,“我和金月一起时,我们都会手拉手,有时候一个人在家还会喊我去陪她睡觉,有思你说的相处距离,在我看来很奇怪。”
“因为好朋友不都希望黏着对方永不分离,为什么要刻意保持距离啊?”
手掌撑在坐榻上,指尖下意识去抠木头,申有思被甄灵的话扰得胸口发闷。
她当然想和朋友和师姐时刻黏在一起,可是……
“有些人,天生就和别人不同,可能我恰好就是比较特别的那个吧。”
甄灵感到一个头两个大,“那相同和不同是以什么为考量呢?做的人多便是同类,还是特立独行的就一定是异类?可不管如何,我依然不明白这与你不想我抱你有什么关系?与好朋友也要有距离感有什么关系?”
“那是因为……”这个秘密申有思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说起过,包括师姐和师傅,“我喜欢…女人。”
“啊!”
甄灵以为是自己听错,扯扯耳朵,却发现听觉没有问题,错的是她见识太少,“女人不都喜欢男人吗?还能喜欢女人?”
于是乎,想要理清的方向一下就变了,她开始对这个从未听说过的稀奇事上心。
缩在角落的屁股,不断朝申有思挪,但介于没听过的距离感,又不得不在隔着两个巴掌宽的时候停下。
而申有思还以为甄灵这种小地方长大的姑娘会在听说她喜欢女人后,远离她、恐惧她、躲开她,结果却像蜗牛似的挪到她身边坐定。
“有思,你好不同,我从没听过这种喜欢。”顿住,甄灵咽一口口水,才又张嘴说道:“可我觉得你好勇敢。”
喜欢女人耶!她想都不敢想的事,申有思居然做了。
“你不觉得我奇怪,像个怪物吗?”
申有思很早就察觉自己对男人不感兴趣,不过那时年幼,加上师姐打小陪着她,照顾她,没什么机会单独跟师兄弟接触,误以为是亲情的缘故。
直到师姐下山去了商姜,后来成了商姜的国师,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她开始做着亲吻师姐的梦,并且不止亲吻,她还想在梦中得到师姐的全部。
她是听过女人娶女人的,而且那人不是寻常百姓,正是商姜城的城主。
但甄灵没听过,她连商姜城城主是个女人都不知道,又怎会理解自己喜欢女人这件事呢?
“你不用刻意安慰我,也可以把我看成另类。”申有思替两人之间的距离找一个适合的桥梁,“如果你感到厌恶,我在下一个镇子自行前往商姜便是。”
甄灵哪有这层意思,她是真心感动申有思把这么重大且私密的事情告诉她,以至于两只手又不安分地想去握申有思的手,还好攥紧拳头忍下了。
她认真道:“我没有刻意安慰,也不会厌恶你,再说你都不介意我两天没洗澡,没赶我坐远点,我凭什么去讨厌你啊!”
“还有,”甄灵也不晓得这种观念对不对,但她想说,“虽然我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可我看来,喜欢就是喜欢,不该是因他和她是个男人或女人而喜欢,我们只是听从了自己的心之所向。”
她还为申有思找到一条反驳的例子,“就像说书先生讲的白蛇,既然人和蛇都能相恋,那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怎就不合理了,对吧。”
申有思本就不觉得喜欢女人是件羞耻的事,可她还是被甄灵的一通“道理”说服,她点头:“对,没错,人和蛇都能相恋,两个女子互相喜欢也是合情合理。”
“是的。”甄灵这才回到最先探讨的那个问题上,“那你……还需要同我保持朋友间的距离吗?”
但她保证:“我并不是想对你做什么,我也能体谅你这么避嫌是担心心仪的姑娘会误以为你是个轻浮随便之人,只不过不论何种理由,我都希望你能坦诚告诉我。”
而不是借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将内心的想法掩藏,这在甄灵看来,是对友情的轻视。
“挽手臂可以,但是……蹭我脸不行,这太亲密了。”申有思实话实说道。
甄灵听完也放了心,长舒一口大气,“这好办!”过会儿又感叹:“还好是这样的结局,我都差点以为要失去你这个朋友了。”
申有思笑着拍下她的肩膀,“怎么会,你这样的朋友,打着灯笼都难找,我可舍不得绝交。”
“是吧!”某人被夸得尾巴翘上天,开始洋洋得意:“实不相瞒,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嘻嘻……”
车厢里头的说话声随着车轮碾过几处大坑,愈发清晰明了。
李暮色不屑偷听,奈何,说话的人一直叽叽喳喳,毫不避讳。
不仅话多,个性上也颇有些没点自知之明。
她听得心烦,决定捂嘴,“已经很晚了,若还不困,便出来赶车。”
甄灵当然听出来这话是针对谁,她赶快替自己和申有思拢紧被子,嘴上回道:“我已经睡着了,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