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越看重的越要掩藏好

甄灵看的并非是人,而是在看那被白面公子挂在腰间的玉佩。
纹样复杂,她看了好半晌都没瞧出来究竟是刻的什么,形状也不是常见的圆形方形,竟是葫芦状。
自从在李暮色的随葬品里看见不少玉器之后,甄灵对和玉有关的东西就格外留心。
但李暮色却只在意那块玉蝴蝶。
甄灵好几次想问她有没有拿给申有思看过,可李暮色自坐来这人多吵嚷的厅堂就散发不许靠近的气场,这叫她如何敢问。
李暮色如今感觉不到饿,夹菜进食不过是为了维持一个看起来像正常人的举动。
她在驿馆大堂已经坐了许久,可谓闻够了令她反胃的各种人味,撂下一句话起身,“我去外面透口气。”
甄灵还盯着前方白面公子那桌,听见李暮色出去也没反应,继续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这批玉料来之不易,是我赌了好几块玉石才凿出来的货,带回去之后让那帮工匠好好打磨雕琢一番,我还指望着出几件好货来。”
“柳县主说了,有好货出他就带去商姜献给城主,如果运气好被留下,往后咱们钱氏玉铺那就再不愁没生意可做了。”
说这话的人是个打扮富态的老头,看年纪至少过了六十,他坐在白面对面,旁边还坐着一个长相凶神恶煞的独眼,甄灵猜他多半是老头找的护卫。
而白面正是老头的儿子,他接过话阴柔笑道:“世人都知道商姜城主喜欢美玉,若能得到她赏识,咱们确实不愁没生意可做。”但他说着又放下了茶杯,“只是,城主看过太多玉石,恐怕寻常之物难入她的慧眼啊。”
老头却满脸志在必得,“这倒不担心,我曾听柳县主说,城主最喜欢的还是玉蝴蝶。”
“玉蝴蝶?”
几乎是同时,甄灵和那个白面都抬起了头。
可老头突然在这时候噤了声,并把白面往自己身边招,示意坐近了讲。
说话声一下就听不清了,甄灵趴桌上只看着老头的嘴在白面的耳朵旁一张一合,直教她心痒难耐,恨不得坐过去挨着听。
而且讲的内容可能还是关于玉蝴蝶。
甄灵偏头看李暮色,想问问她怎么办,这才发现人不见了。
她想着是不是嫌厅里吵出去了,连忙从凳子上起来准备到外面找找,结果整理衣裳时摸到那个玉杯。
那她完全可以借着问玉杯的事,跟他们探听玉蝴蝶的事儿啊!
甄灵被自己头脑的忽然灵活给震惊,但很快收敛镇定,重新坐回凳子上,假装无意地掏出身上物件来把玩欣赏。
刚好她坐的位置离老头不远,只要不是刻意避开,眼角余光怎么都能扫到她。
至于李暮色,她武功高强、手段狠厉,又是在黑尽了晚上,实在不需为她的去向担心。
况且这件事办好了,说不定还能助自己提前拿到解药。
甄灵转着杯子,心急如焚地盼着老头快瞧见,然后再来好奇她这个东西的来历。
转啊转,也不知是第几圈,老头没找她,反倒是白面站来了她的桌边。
“姑娘手中的这个玉杯色泽润亮,杯口圆滑,杯身更是顺畅工整,一看便知是件儿难得的宝贝。”
“……哦?”甄灵露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惊叹,“听公子的这番话,好像颇为懂玉,可否入座细说这个玉杯难得在哪儿。”
白面不知从哪里摸把扇子轻摇,挂脸上的笑也是阴柔得不男不女叫甄灵瞧着不适,他慢条斯理地坐她左手边,“实不相瞒,本公子家里世代采玉琢玉,虽谈不上无所不知,却也认得年份真伪出自哪位匠人之手。”
那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甄灵睁大的眼睛闪着光,主动把玉杯放在他面前,“那你看看这玉杯是出自哪年,又出自哪位匠人之手?”
白面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后却问其他:“姑娘可是一个人来住店?”
甄灵看了看没有李暮色身影的大门口,又想着那人不喜谁多嘴的个性,她道:“是,就我一个。”
“那不如随我去楼上厢房慢慢聊。”白面笑还玉杯,“我已经看清楚它的年份做工,寻个安静的地方,也好方便姑娘你听得明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可不好,甄灵没想就拒绝,“没事儿,我耳朵好使,听得见,我们就在这大堂里说。”
“可是我想上楼喝一杯自己带来的雪芽,姑娘如果介意独处,那就有缘再会吧。”
那白面也是个急性子,甄灵见他说完就要动身上楼,丝毫没再下来详谈的意思。
而他爹和独眼早早就进了厢房,她要是想多问,还得花银子找掌柜打听住哪间。
这样合计下来,似乎只有跟着白面省事又省钱。
再者,李暮色武功厉害,自己要真遇上个好歹,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甄灵眼珠子一转,觉得可行,“好吧,那我就打扰公子了。”
踩上楼梯前,她还往大门看了几眼,仍是没看到李暮色的身影。
入秋以后,天色暗下来的速度愈发加快。
李暮色刚出驿馆时,还能望见远方山巅上飘着的半点残云,然站了半盏茶再远眺,除了若隐若现的树林,就没了看头。
尤其是心口的疼痛不减反增,已有些痛到她蹙眉。
这时,有个女人笑了两声,她回头,没瞧见甄灵出门寻她的身影。
莫不是还趴在桌上看那个白脸男?
李暮色沉了面色,不再去想那人有什么可看之处,转而去想申有思看过玉蝶说的那几句话。
“李姑娘,虽然我识得出来玉的好坏,却难看出是谁的精雕细琢,所以我说的也不一定准确,你日后还需找懂这方面的人再问问。”
李暮色点头让她继续往下说。
申有思只好把对玉的了解都拿出来,“这块玉蝶的图案刻纹格外精美,雕琢打磨的匠人至少是入这行上十年的老师傅。加之这玉料奶白沁润,摸着不凉手,放阳光下透亮,应当是出自商姜的沙粟玉矿。”
“商姜的沙粟?”李暮色头一回听这地名,眉头微微皱了皱,她问申有思,“那是个什么地方,你可曾去过?”
“没有。”申有思将自己知晓的全部告知:“那是在原来的商姜城,并不是商城主将青冥攻占后改名的商姜。”
但在师姐决定留商姜前,申有思几乎没下过悟道山,对沙粟的了解也是近两年往来频繁的缘故,“听闻那地方险要无比,进去过的人没一个是毫发无伤地活着出来,由此,从那里带出来的玉料可谓有价无市。”
“更别说李姑娘手中这么大一块的玉蝶。”申有思的目光停在玉面上,浅浅笑道:“如果是友人赠送的礼物,那送礼之人应当是极其看中与李姑娘的情谊了。只可惜,有思才识学浅,能看出来的也就这些。”
李暮色将玉蝶握在掌心,面上表情是无法看透的淡然,“申姑娘说的这些话,对李暮色而言已是重要讯息,何况既知晓了这玉的珍贵,找起来的范围也就被圈定,李暮色多谢申姑娘帮忙。”
客套的话无需多讲,眼下至关重要的是怎么才能尽快找到赠玉的人,申有思向李暮色建议:“到了商姜以后,你不妨先去万玉坊,据我所知那里是商姜最大最好的玉石铺子,它家掌柜还给商城主送过玉枕,想来对这块玉蝶知道的消息会更多。”
又是商姜沙粟,又是万玉坊,尽管李暮色对这两处无半分记忆,却牢牢记在心底,甚至她想她的“盲找”可以直接锁定当今有权有势的那批人。
因为珍贵不易得的东西,不会是百姓所有。
而她若要接近这样的人,还得靠申有思这层关系,尤其是她的那位师姐。
主意拿定,只待寻个适当的时机去实施,李暮色并不急于求成,她只求一招制胜,因此在申有思被国师的人接走时,她也没从车厢里出来说过一句挽留和道别。
越看重的越要掩藏好,这样谁都不知道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就像现在,心口痛到仿佛被无数双手撕扯,她却依然站直腰背等着那吃撑的人主动上前“表现”。
可是这一次,李暮色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甄灵出来。
驿馆三楼。
甄灵从没和一个男人单独进过一间厢房,更别说还要关门关窗,她赶忙制止白面,皮笑肉不笑道:“这夜深露重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容易惹人闲话,若还关上门,我只怕会毁了公子的名声。”
白面却比她看起来还要难打发,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绕过去,“身正不怕影子斜,姑娘应当也是这般认为吧?既是如此,那又何惧外人评说。”
一双伸去关门的手,忽然放在了甄灵的肩上,“再者,我俩谈的是玉,何为玉?洁白无瑕是玉,姑娘这样单纯善良的也是玉,就更不该让不懂玉的人听去了只言片语。”
甄灵根本没听白面说了什么,她戒备地往旁边一动,本能想离他远一点,结果那白面却趁此重重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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