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又赶我,就只赶我

“进去就别出来了。”
夜里风大,荒草和树枝随着风动,这便导致李暮色不能光靠视线来警觉周围的处境,她还要聚精会神去听由风带来的各种声响,已好排查被忽视掉的危险。
然而喝掉半水囊水,打着饱嗝的甄灵却只听出嫌弃的意味,她低低抱怨:“你又赶我,就只赶我,可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的独自睡里面,也会很害怕嘛。”
李暮色冷眸瞟过去,“睡得打呼,这叫害怕?”
甄灵是有打呼的习惯,尤其是在没日没夜地奔波劳碌之后,这情况就更严重。
她摸摸鼻子,不狡辩,闷声回道:“反正我就是害怕。”然后又顺势坐了下来,耍起赖皮:“你要么推我下去,要么准我坐在这里。”
“你在威胁我?”李暮色的语气冷厉起来。
然坐在斜后方的人却回她,“不,我是在求你,求你别再赶我进去。”
语调听着低迷又无辜,仿佛真的担惊受怕。
李暮色没对付这种女人的经验,也没立即答应满足,而是丑话先说在前头,“明早天亮以后,这马车不能停。”
“放心吧!”甄灵麻溜地往前面挪去,脸上的笑容在黑夜里张扬,“我保准不耽误你的正事。”
没什么可说的,李暮色“嗯”了声算作这件事到此为止,甄灵则掏出没吃完的饼继续啃。
秋夜凉如水,把与白天的连接线推远拉长。
可前方的火光却等不及要将黑夜撕开,任不歇不停的马蹄踩浑坑洼里的积水,使车轮下的道路变得更加滑腻难行。
甄灵是最先感觉出来的,左摇右晃便罢,有瞬间屁股像要被甩落山崖。
“这路太滑了!”她快抓不稳,身子跟着向左的偏移歪过去,连着脑袋一并撞上李暮色的肩。
对此情形,李暮色也始料不及,但有一点她确信——不能再留着马车。
双手缠绕住缰绳,她逼迫着前行的马立即停下来,然后闪身进车厢里收好包袱挂肩上,“我们各骑一匹马走。”
甄灵全程愣愣看着李暮色忙进忙出,一直到下马车,她都还在晕头转向,“骑马走?可我不会骑怎么办?”
“那你会什么?”李暮色俯视着面前的女人,“甄灵,这一路上你已经给我添了很多麻烦。”
甄灵感到头顶的压迫,愈发不肯抬头,心道:是,我什么都不会,那你还非拉着我去商姜。
只不过想归想,真要当面说给李暮色听,她不被狠揍一顿才怪。
再者那帮土匪跑得贼快,万一不小心因她的缘故而跟丢,那就不仅是挨打了。
甄灵商量道:“我不会骑,那我坐你后边怎样?”若李暮色不答应,那这就怪不到她头上了。
这当然不是个好办法。
可追土匪要紧,李暮色不想浪费时间在行还是不行的考量上,仅眨了下长睫,便拔出长剑斩断了连着马车的麻绳,紧接着又用断绳将两匹马牵连,随后跃上其中一匹马,再放下手,“上来。”
甄灵看不清楚什么,视线里只瞧见一身墨黑的影子在面前飘来晃去,再然后就是有一只手伸来她面前。
她迟疑了一瞬,而后牢牢抓住。
手心里塞满了与夜风相似的沁凉,然李暮色回握她的力道又像融化雪山的太阳,令怕冷怕孤独的甄灵忘了曾经从马上摔下来,险些被马蹄踩到脸的那段可怕回忆。
她现在所能感受的只有永远挺直的背脊,是比家里米缸还要窄的细腰,还有随风飘扬的头发。
好痒啊……
李暮色的头发丝不仅扫她的脸,有些甚至还从领口钻进了衣裳里,弄得脖子那一处仿佛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爬。
可是一松手她又怕自己会掉下去,毕竟没了马车的拖累,现在这两匹马跑得又快又轻松。
甄灵这时想了个法子,不过行动前她还是问了李暮色:“那个……你的头发总挠我的脸,我实在太痒了,能暂时将脸贴在你的背上吗?”
身后坐了个人的气息,明显比隔着坐时更浓郁,李暮色近两日用刻意远离筑起的高墙,最终还是在腰被环抱住的那刻全部倾倒崩塌。
她又不受控地沉进去想贪恋,想回头咬住甄灵的脖子,可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阴气男的干尸脸。
不能!
尽管身后的女人一无是处,她也绝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害人!
“不准靠,忍着。”
又摆出那副凶神恶煞的腔调。
甄灵痒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转头来阻挡发丝的侵入,然而这办法只管一时,她转了几趟,脖子就开始酸疼。
“李暮色…”
“李……暮色。”
一声又一声,似要没完没了的阵仗。
李暮色蹙眉,“说。”
舔了舔干涸的唇,甄灵赶忙道:“你不要我靠,那我帮你把头发拢前面行吗?”
“可以。”如果就此能让身后的人住嘴,她无所谓是被搂腰还是拢发。
得了指令,甄灵却没立即行动,反而是先将抓着侧腰的左手换成手臂环住李暮色的腰,在确保自己不会摔下去以后,这才抬起右手去跟夜风争抢那丝丝缕缕的发。
也是这时,甄灵的手体会到了如绸缎般顺滑的触感,还有在发尾扫过鼻尖的时候,她闻到了茅草屋前那丛只会开在惊蛰后的小白花香味。
不甜,所以没法像其它花儿那样招来更多的蝴蝶和蜜蜂;花朵仅玉米粒那么大,所以路过它的村民鲜少驻足停留观赏;至于花期,好像只要一两日便会凋谢枯萎,所以从花骨朵到绽放都极其短暂。
而她之所以会留意到,是有一回蹲在门口等师傅,太困了,不小心摔在它们身上。
如同今夜,马在跨过一道沟壑而向上跃起时,她不防,前身便猛靠李暮色的后背,额头更是贴在了有点凉的后颈肌肤上。
原来,李暮色的身上也是小白花香气。
但又不一样,淡香中仿佛多添了味薄荷,吸进肺腑之后沿着吸入的路径扩散点点凉意。
“抱够了吗?”
李暮色后悔没有在刚被人扑上来那会儿就出声提醒,现下,不单是脖颈有软乎的肉在磨蹭,就连腰腹都让两只手缠抱住,吐纳间,仿若百花盛开的甜味将她沉浸。
从这刻起,她的神智在和她的贪欲斗争。
但这些,甄灵却毫无察觉,她只晓得李暮色又因自己的触碰,不高兴了。
等马儿跑得平稳一些以后,她赶快把手松开,心虚不已地添补一句:“对不起哦。”
深吸口气,李暮色不厌其烦地冷笑。
甄灵听见了,自觉闭紧小嘴巴。
好在,李暮色只是冷笑了一声,过后没凶她骂她,继续马不停蹄地去追那群土匪。
两个人经过一夜的追踪远离了荒草之地,迈入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中。
天光的亮被阻隔在外,薄雾飘浮于参天大树的半腰,李暮色听声辨那群人的方位,貌似在前方不足几十丈远的地方停了。
她也收住缰绳,低声道:“下马。”
甄灵转了转因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脖子,回:“哦,马上。”
但她忘了上马是李暮色的帮忙,结果下马的过程和翻墙没什么两样,不,翻墙至少还有踩脚点,可是她左右脚都悬空,于是乎只能在右脚从马屁股后面挪过来时,双手撑马背上再往下跳。
殊不知落定的地方不平,左脚没站住一崴,下半身便坐在了地上。
甄灵痛得龇牙咧嘴,却不忘捂住嘴。
马上的李暮色见状,只平淡地扫了一眼就利落下马,然后把缰绳绑在一棵树上,嘱咐:“跟紧我。”
林子里雾气浓,潮湿得像泡过水,阴森不再是目之所及的反馈,更是布料遮住的那片鸡皮疙瘩。
不用李暮色叮嘱,甄灵也不敢随意乱走动,亦不想前面的人拉开自己太远,“你走得太快了。”
“那是你腿短。”甩掉拽住袖子的两根手指,李暮色拿着长剑撑开油纸伞,疾步往那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雾气像张开了口,不过一眨眼,青黑的身影便被它吞了进去,再瞧不着半点踪迹。
甄灵扯开勾住衣裳的枝条,抬头,前面哪里还有李暮色。
她孤身立在林中,想喊一声名字,但那群土匪听见了岂不糟糕。
就在她决定跛着脚挪回绑绳的那棵大树下等时,有只手穿过了雾霭,再牢牢锁住了她的手腕。
李暮色走了几步便感到心口疼,果然一回身,那慢如乌龟的女人又不见了,她只得快步倒回去,却发现甄灵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让你跟紧我。”李暮色沉下声,“这样简单的事,也要我重复两遍。”
手腕的凉感犹像玉环,虽然甄灵没戴过,但她不讨厌,舔了下起皮的唇瓣后泄出几个轻音:“我这次记住了。”
李暮色自是不信,“等下打起来,你找个地方躲着。”刀剑不长眼,而她到时分不出心来顾。
“那你自己多加注意。”说完,甄灵又看了看拉着自己的那个人,眉眼冷峻,侧脸轮廓线分明,合在一起便是不可轻易触摸的禁令。
李暮色拉着人再往前走,张口就是冰冻的语气: “不必你担心。”
“我才不是担心你。”甄灵随着牵引的那只手走,嘴里偏不承认,“我是怕你打不过那帮土匪,害我没了解药解毒。”
“是吗?”李暮色哼出低沉的一笑。
“当然!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干嘛吃饱了没事担心你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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