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月走后的生活,像一台被切掉音效的旧电视——画面还在流转,却没了该有的温度。
我开始把闹钟调早十分钟,踩着清晨的薄雾走进教室。以前这个时间,莫璃月会揣着热乎的肉包在座位上等我,塑料袋蹭着桌面的轻响,现在我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林微和苏晓来。
第一节课是专业课,老师在讲台上念着课,我低头翻书,指尖突然顿在页眉处——那里有个歪歪扭扭的兔子涂鸦,是莫璃月上次帮我补笔记时画的,笔痕里还沾着她不小心蹭上的橘子糖霜。我用指腹蹭了蹭那片糖霜印,已经硬得像层薄壳,就像我们之间的联系,看似还在,实则早被时间抹去了痕迹。
苏晓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时,我才回过神。她用红笔帮我勾好了重点,旁边写着“这个是考试重点!”,字里带着她惯有的跳脱,却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关联到莫璃月的词。我低声说“谢谢”,她立刻笑起来:“跟我客气啥!晚上一起去吃新开的麻辣烫?”
我点了点头,却没什么胃口,以前莫璃月会帮我调好味碟,因为我每次调的味道都不一样,现在我可以自己调出来了,林微看着我,给我夹菜,“试试这家麻辣烫,闻着好香。”
我吃了一口,笑了一下,“确实好好吃。”苏晓看见我笑起来,又多给我夹菜,“我也觉得,都吃一点。”“好啦好啦,夹这么多给我要把喂成猪了。”我假装生气说。三个人打打闹闹,像是原来那样,但却少了一个人,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日子像图书馆窗外的香樟叶,落了又长,长了又密,把阳光剪得碎碎的。
大三开始泡在图书馆里,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连午休都趴在桌上睡。苏晓会把奶茶放在我手边,吸管插好,是我以前爱喝的珍珠奶茶;林微会帮我占好图书馆的位置,把暖手宝塞在我怀里——她们默契地不再提“莫璃月”这三个字。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我都会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是她以前常帮我占的座,风从窗缝钻进来时,我总觉得能听见她的声音,像以前那样,轻轻说“小瑾,别着凉”。只是再没了回应。
期末成绩出来那天,我看着教务系统里“专业第一”的红色字样,指尖悬在屏幕上,突然想起去年期末,我考了班级第五,莫璃月把我按在座位上整理错题,笔尖敲着我的笔记本说“小瑾再努努力,下次拿第一给我看”。现在我拿到了,她却连句“厉害”都没法说了。
苏晓和林微抱着我跳起来,宿舍里的气球飘得满天花板都是。她们把奖学金证书裱在相框里,挂在我书桌的正上方,说“这是我们小瑾的荣誉墙”。我看着相框里烫金的字,突然笑了笑。
莫璃月走后的第二个春天,学校的樱花开了满道。我抱着书从樱花树下走过,花瓣落在我的肩窝里。看着旁边的情侣牵着手从旁边跑过,女生的笑声脆得像风铃,我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指尖却攥紧了手机——想起莫璃月以前偷偷塞给我的糖,然后带我去散步,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她回头笑的时候,眼里像盛了整个春天的光。
苏晓从后面追上我,把外套披在我肩上:“风大,别着凉。”她的视线扫过我的手,拉着我说:“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喜剧片,特别好笑。”林微在旁边附和,“对呀,我刷到过,都说很好看。”
我点了点头,在电影院里盯着屏幕发了两个小时的呆。电影里的女主角哭着说“为什么和我分手?”,我突然捂住嘴,眼泪掉在爆米花桶里。
苏晓没说话,只是把奶茶拿到我手里,杯壁的暖裹着我的指尖,像她和林微这些日子里,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温度,其实我都看得出来,她们两个一直安慰我。
大二下学期的社团招新,我被林微拽着报了辩论社。第一次社团活动是分组讨论,我和江叙分到了一组。他穿了件白衬衫,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搭着支黑色钢笔,笔帽蹭着布料,他的头发是清爽的短发,额前碎发垂下来一点,遮住眉尾的小痣,带着点少年气,他说话时逻辑清晰。
讨论结束后,他把笔记推到我面前:“云瑾,你的论点很有意思,这是我整理的补充资料。”
我接过笔记本,封面是莫璃月喜欢的深蓝色,指尖突然僵住,江叙笑了笑:“你很像我一个朋友,也是总盯着一样东西发呆。”
我把笔记本塞进书包,低声说“谢谢”。那天晚上,我在宿舍的阳台站了很久,风裹着远处操场的喧闹吹过来,我摸着口袋里的糖——是晚星上次给我的,糖纸已经皱了,像我心里没说出口的话。
江叙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会在早自习帮我带一杯热牛奶,是我以前爱喝的红枣味;会在辩论社活动后,陪我走回宿舍,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我和莫璃月以前并肩走的样子;会在我感冒时,把药和温水放在我桌角,药盒上贴了张便签:“记得按时吃”。
苏晓撞着我的肩膀笑:“学委对你有意思哦!你看他看你的眼神,都快冒星星了。”林微也跟着点头:“江叙人很好的,你可以试试。”
我摸着桌角的药盒,突然想起莫璃月上次帮我买感冒药,把药片按在掌心,说“要乖乖吃药”。那时的药是苦的,可是吃进去却是甜的。
现在这药是甜的,我却觉得苦。
校庆晚会的前一周,江叙在辩论社的活动室拦住了我。他手里拿着两张晚会门票,指尖攥得有点紧:“云瑾,晚会有我弹钢琴的节目,你要不要来看?”
我看着门票上印着的樱花图案,像看着一片落不下来的雪:“我和苏晓她们一起去,谢谢你。”
江叙的眼神暗了暗,却还是笑了笑:“那好吧,演出结束后,我在后台等你。”
晚会那天,江叙穿了件黑色的礼服,坐在钢琴前的样子,像莫璃月以前在音乐教室时的侧影。
江叙弹的是《小幸运》,旋律像羽毛一样落在礼堂的每个角落,我突然想起,之前我们去KTV的时候,她在KTV里唱这首歌的样子,她看着我,眼睛亮得像星星,唱到“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时,指尖偷偷勾住了我的手。
眼泪突然在眼眶里打转,林微拍了拍我的头,“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原来有些旋律,只要响起,就会把藏在心底的人,连根拔起。
演出结束后,江叙在后台拦住了我。他手里拿着一束香槟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水珠:“云瑾,我喜欢你很久了,要不要和我试试?”
周围的起哄声裹着晚风吹过来,我看着她眼里的光,像看着一团我不敢碰的火。莫璃月的影子突然撞进我的脑子里——她走的那天早上,枕头边的字条还带着她的温度,她的围巾还围在我脖子上,她的吻还留在我的唇上。
我轻轻推开那束玫瑰,声音很轻:“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
江叙愣了愣,追问:“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我看着后台窗外的月亮,像莫璃月走的那天早上的月亮,亮得晃眼,却暖不透心里的空。
“不是”我攥着口袋里的橘子糖,糖纸已经被捏得发皱,“我只是还没想好,接受下一段感情。”
江叙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失落,却还是把玫瑰塞到我手里:“没关系,我可以等,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束玫瑰花,还会有第三束第四束。”
我抱着那束玫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后台的拐角,突然把花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花瓣落在桌面上的轻响,像我心里的某个角落,轻轻塌了一块。
苏晓和林微走过来,林微看着我说:“江叙他跟你表白?你拒绝了吗?”我点了点头。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林微看着我说,“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摇了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我不是难过,是害怕。害怕自己再也没法像喜欢莫璃月那样,去喜欢另一个人;害怕那些藏在细节里的习惯,会把后来的人,都变成她的影子。
风裹着礼堂的冷气吹过来,我把口袋里的糖塞进嘴里,味的甜漫开时,突然想起莫璃月说过的话:“小瑾,我们要一起去看海,一起去养猫。”这个糖吃起来是苦的。
我的甜,早就跟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个飘着梧桐叶的清晨里了。而我能做的,只是把那些甜,都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像藏起一颗不会融化的糖,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