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顺七拎着药包赶到长乐宫,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将那小小的两捆草药塞进了怀里。
这里终归是人家的地盘,他想帮侧殿的人,也得问过主殿的娘娘才行。此时天已大亮,胡顺七暗道拖下去可不是办法,遂躬身迈进了长乐宫的大门。
长乐宫的院子宽敞明亮,四面的木植也是修剪得漂亮。尤其是那一丛丛的迎春,看着甚是乖巧可爱,倒也说明了这院子的主人是谁。
胡顺七正向偏殿走去,背后却响起一声娇斥:
“你是干什么的?”
既然在宫里当值,自然是要学会看人脸色的。会这般叫嚣,自然不会是权高位重的主子,倒极可能是她们身边的大宫女。胡顺七转身不敢多看,回答的声音也极稳重:“回禀姑娘,我受长乐宫侧殿阿碧姑娘的嘱托,前来探望含笑娘娘。”
胡顺七也只说探望,若是对面的人心肠好愿意给他个方便,便也无事发生。但眼前的姑娘显然不是那么轻易就松口的人。只听她又哼了一声,语气不善:“你一个阉人,探望人家贵妃作甚?我看你是手脚不干净,想进来偷东西!”
虽说此言差矣,胡顺七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闷头苦笑,只是他怀中药包还没从去,若是在这里纠缠只怕会惹祸上身。
“还请姑娘行个方便……”他的背弯得更深,就像卑微到了尘埃里头。他本是穿梭于六宫中的内侍,不牵扯于任何一派,现在却为了一个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可以说素昧平生的女子伏头作揖,又是为了什么呢?
对方却还叫嚷着要找自家娘娘,胡顺七有些慌乱了。就在这时,开门的“吱呀”声打断了二人的争辩。
阿碧走了出来,看见胡顺七自是眼前一亮。只听她轻咳了两声,小声道:“小七公公,我家娘娘请您进去瞧瞧,屋里头的暖碳好像受了潮呢。”
胡顺七知道这是给自己解围。他不再去看那个要找自己麻烦的女子,行了个礼后便转身跟着阿碧进了屋里。他听见身后有不忿的声音,心底的苦笑有多了一层。
关上门后,胡顺七小声道:“多谢阿碧姑娘为在下解围。”
“要谢你也不用谢我。”阿碧的语气依旧是天真明快,“你要谢谢我家娘娘。对了,药你带来了吗?”
胡顺七沉默着将藏在怀里的药包掏出来,阿碧轻叫了一声“太好了”便拎着那小小的药材赶去煎药了。胡顺七目送她背影消失在一扇屏风后,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站在此处也不是个办法。
或许他应该转身就走了。
胡顺七轻叹一声,正准备推开那扇雕画着奇珍异兽的木门,却听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小公公是在叹什么呢?”
那个声音带着病气,却因此多了几分属于女子的媚气。胡顺七本应该对此不为所动的,可现在却觉得似有一只小猫儿抓着心肝,痒痒的。
他又赶紧重新站好,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禀娘娘,不过是天有些冷,我哈口气暖暖手罢了。”
这个谎言很拙劣,胡顺七也不是擅长撒谎的人。他看不到屋内的情景,想必那位娘娘也看不到他——对呀,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何苦为她奔波劳累呢?恐怕她早就忘了那场相遇了罢。说到底,也是自己痴傻了。
屋里传出了几声咳嗽,稍稍平息后,女声继续说道:“这次还得多谢公公……只是我这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物件,若是公公看上了什么,直接拿走便是了。”
她这大大咧咧的本性倒是没变。胡顺七竟不自觉地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总算抬起头环顾四周,这小小的寝房内的确看不到有什么名贵的玩意儿,这也是意料之内,胡顺七也不是冲着那些东西来的。但他就是想看看,看看她住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
很快,煎药的苦涩气息在屋内弥漫开来,胡顺七闻着那股味道,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昏——他值了一夜的班,又慌慌张张地东奔西走,身体的疲惫总算是上来了。他略一沉吟,便轻声道:“娘娘,臣身体略感不适……”
“那小公公快些回去歇息。”
她向来是不会刁难人的,从阿碧的性子就能看出来。胡顺七道了声谢,便退出了屋子。走前还不忘高声说道:“娘娘,炭火我稍后给您送来,不必担心。”
他转过头,正撞上迎春妃的大宫女用一种恨恨的眼神盯着自己。他不以为然,径直向长乐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