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羯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现在张凯枫和女侠眼前的，是茫茫雪海。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风雪猛烈地呼啸，几乎要把人的头发都吹散，女侠想到这里，猝然一摸头，咦，不是草，再看爪子，是人的手，变回来了，她再也不是稻草人了！
可张凯枫在哪？
女侠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处断崖，草木全被冻在了晶莹的冰里，她猝然听到冰层破裂的声音，想也没想，女侠直接奔了过去。插在崖上的剑断成两截，冰石滚滚，手在下一刻要松开，整个人即将坠落下去，张凯枫的手却陡然被人拉住，上面有人焦急大喊：“张凯枫！”
面对张小姑娘的脸，张凯枫很久才把人认出来，她整个人扑倒在断崖边，两只手用力握着他，眉毛和头发都染上了一层白。女侠拉了半天，张凯枫纹丝不动，她也不敢松懈，连双手都因为用力过猛颤了起来：“我们出去了吗？”
“没有。”张凯枫答道：“还在幻境里。”
张凯枫脚下是万丈悬崖，女侠看的都头晕目眩，张凯枫却突然心情平静了许多：“喂，你为什么不放手？”
女侠心弦紧绷，生怕张凯枫一不留神掉下去，之前走的记忆，她起码知道张凯枫不会死，现在却是生死难卜。听了张凯枫的话顿时久违的气不一出来，女侠一张俏脸绷得像七月飞雪：“我为什么要放手？！”
“如果……那个时候掉崖的是我，你是陆南亭，你会松手吗？”
她眼前的张凯枫变成了幼童，他看着她：“我是真正的，会成为幽都魔君的人。”
“掌门师叔一念之失，是因为他是前掌门的大弟子，未来要继承剑阁，他的责任重的难以想象。”女侠没好气道：“可我不是！我不是陆南亭师叔！我也成为不了他，所以我不会松手！但就算换成萧逸云师叔在这，他也不会松手啊！”
“萧逸云，也不会松手？”
“换成江师叔也不会松手。”
“……即便我不是小凯枫？”
“和你是不是小凯枫没关系！”
女侠快要暴跳了：“你是不是还要问你是谁？你是张凯枫！你以为我会把你和小凯枫师叔混在一起吗？放屁！你们就不是一个人！你有他的记忆不假，但就算你沿着他的路走你也不是他啊！小凯枫师叔想成为奕剑的侠客，你如果知道了你不是他，想清楚还有这个梦，并且做这件事让你感到快乐的话，这个梦就是你自己要走的路，这叫做受了他的影响，但是是你自己选择的东西！人生在世，谁不受他人的影响，人又不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上！”
女侠乱七八糟说了一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忽然想，这些事未必他不清楚。这里这么冷，张凯枫一定是个怕冷的人，他其实一直是个挺怕寂寞的人，只是因为长期在黑暗里行走，变得能够忍耐了而已。女侠冷静了片刻，她道：“张凯枫，陆掌门说过，和记忆没关系，而是你的信念是什么，你想成为谁，你想到了吗？你的信念是什么，你想成为什么人？你的梦想是什么？”
孩子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你倘若只是不想走小凯枫师叔和羯的想要的路的话，那我的梦想可以分你一半。但如果你谁的念头也不想看，只是想走自己路又不知道在哪，那就一直去找！谁一下就知道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啊！我也不知道啊，我有那样的梦想，也想过成为‘无愧于自己的人’，但怎样才是无愧于自己？我做的那些事真的是对的吗？我自己也在不明白啊，连我的信念是不是正确的，我的梦想是不是虚无缥缈，我自己也会动摇。哪有那么多人弄得清往哪走啊！只有自己去找不是吗？”
女侠一口气说完，她歇了口气，又道：“你去找，找累了就回来休息，我不是说给你钥匙了吗？钥匙我就带在身上，马上给你——”女侠一僵。
孩子问道：“怎么了？”
女侠吐了口气，倒也不是想起她两只手都拉着张凯枫不好拿出来，她只是道：“我忘了，你给我的信我和钥匙都放在衣襟袋里了。”
张凯枫：“……………………”他变回来了。
那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为什么会一直带着？
“就你远山客时候给我的信。”女侠眼神游弋：“其实你也没写几句话对吧，但是我每次看到你的信我就想笑……然后放回去又忍不住看一遍，然后又想笑……”
女侠之前调戏的张凯枫调戏的活灵活现，现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其实不是你写得好笑，就是我想笑，我总是想起你之前的事，南海的时候，你向我道谢，然后打败幽都王以后，你不是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又向我道谢吗，那时候我很紧张的，我是后辈……可我一直记得道谢的时候第一个出声的是你。后来，在天工城，你救我，我就有点怀疑是你了，然后你给了我一封信，告诉我你是谁对吧……”
其实没有必要的。
虽然说他承了自己的情，她见过他的过去，也知道他的现在，但也只是缘悭几面，说熟悉也熟悉，说不熟悉也不熟悉，可张凯枫还是给了她这封信。她收到信以后，在朝云面前笑的不行，朝云不解地问她为什么那么开心，她也答不上来，可每次翻出这封信就想笑，又觉得这是重要的东西，一直放在身上。跟着走了十八年，她好像明白了，张凯枫对任何好意都很珍惜，即便是她，为了打倒幽都王释放过一次善意，他就牢牢记在心里，虽然不止她一个，连萦尘他都好好谈了三天三夜。
女侠糊里糊涂地也不知道自己哔哔了什么，她叹了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女侠抬起头，直视张凯枫的眼睛，她笑了笑，脸有点红：“哎，不说了，对不起，张凯枫，我原本以为只是馋你身子，现在发现我馋你整个人，我真没办法了。”
张凯枫：“…………………………………………………………”
什么叫你没办法！
他的脸猝然红成了天边的太阳，“轰”的一声，整个雪山炸了！
【31】
女侠成抛物线被丢出幻境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呱！”
冰蟾魔物被张凯枫漂亮一剑一分为二，顿作齑粉，这是出来了？女侠坐在地上，刚想站起来，就觉得腰间钻心的痛，她虚扶着老腰，哎哟喂，伤带出来了，张凯枫缝的线技术不行，离绣儿妹子的手艺差得太远了，她在那嗯嗯啊啊，面前张凯枫就绷着脸把什么东西递了过来，女侠一看，神农秘药，女侠：“……………………”
她毫不犹豫地接了，吞下瞬间红蓝回满，女侠这次腰杆挺拔站起来了，从此又是奕剑一条好汉！她活动活动胳膊，刚向张凯枫那边望过去，就有小飞剑突然出现在她手心里，这是奕剑的紧急传书，女侠目光凝重，门里是有什么事吗？
还有些僵的张凯枫松了口气，心想这传书来的正是时候，他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女侠打开飞剑，一目十行的阅读，下一秒，她的脸色巨变，抱着脑袋大叫着跳了起来：“完了完了完了！”
仿佛末日降临。
信纸被她丢在地上，张凯枫只好奇地看了一眼，他就：“………………………………………………”
【师姐，骆师叔已回，骆师叔出使荒火，认识了一个荒火妹子叫丹云的，骆师父见她认识你，便问起你当年去东海的情况，骆师叔了解到你和她出海的时候是光棍，现在她结婚生娃了你还是光棍，骆师叔顿时气急攻心，说你单身狗多年，屡教不改，让你赶紧滚回来，门规收拾你！三天之内不回来，骨灰都给你扬咯！by你亲爱的师妹】
见女侠目光呆滞，掰着指头数东南西北能去哪里躲骆劲贤的雷霆之怒，张凯枫把信笺捡起来，放女侠怀里：“我和你回去。”
女侠下意识地胡咧咧：“你和我回去？你是想通过老陆的关系以德说服我师父吗——”她话音猝然戛然而止。
张凯枫已经往出口走了，他走得快，像是后边有什么追赶他一样，女侠跟在他身后，忍着笑：“跟我回去，你就是真的了。”
“……你少做梦。”
张凯枫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女侠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家园钥匙，往张凯枫的方向扔去，张凯枫反手接住，他转过身看她，他雪青色的眼眸里有着无可奈何，又有什么似乎落下了地，不再空落落的了。
天光正好，翠柳成荫，女侠向张凯枫扬扬手里的另一串钥匙，黄铜相撞，发出脆响，她歪头看他，眼里有笑：“张凯枫，你考虑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