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司维涁走之前,嘱咐道:“百灵还愿,鬼君上行”。
鬼君邪曲摆手就要离开,心想他难道还不上行吗?
在冥界,所谓上行,无非就是让邪曲做事务必要是非分明,爱憎分明,赏罚分明。反之下效,则是反过来的意思。
他走到屏风前的书桌边,翻开还愿薄。
这还愿之事,世间分三愿。
第一愿为百灵生前许下却违背诺言的愿,称违愿。
第二愿为百灵生前向他人许下还未实现的诺言,称债愿。
第三愿为百灵生前向鬼神许下愿,愿成后,需烧香供奉,称还愿。
但无论是欠谁的愿,还谁的愿,都统称还愿。还愿后,死去的灵魂方可转世轮回,干干净净的转世投胎。
鬼君邪曲翻来一页,里面有一行写着——‘我南宫黎爱愿伶周一尘事事顺心,清柯开开心心,南宫墨竹勿念。’
邪曲摇头,看来又是一些世间都会许下的普通愿事。移眼向末尾看去,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愿成。
鬼君邪曲笑了,既然南宫黎爱的愿已经实现了,那为什么不还愿?难道他不知道向鬼神许愿,愿成后不还愿是要被鬼差抓起来实行灭除,以儆效尤点吗。
再向右看,上面写着住址是冥界的万沙河。
关上还愿薄抬腿离去。心想他看来是没时间吃饭了,时间紧急,只有三天。
等会儿佟靓见他不在,估计又要念了。
走到外面的山地上,望着漆黑的山林,鬼君邪曲拿出挂在腰间的萧,那萧也是奇特,通体白色,玉制品,成年男子手臂般长,没有萧结,只是萧中间有一道裂缝用小圆环半镶嵌在萧身上。小圆环挂着小型风铃,不仅摇摇荡荡,还叮叮作响。
鬼君邪曲拿起萧,放置嘴唇下,吹出一声园润浑厚的悲鸣,萧声在山林中回荡半天,没等把萧挂上腰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
鸣叫声越来越响,传到他耳里,抬头望去,远处飞来一只九头鸟,通身金红色,翙翙其羽伴随着燃烧的的火光落下。
鬼君邪曲赶紧道:“泣,带我去万沙河一带,急。”
九头鸟飞落在地上,身体巨大,使得沙地一震——九头鸟也被世间称为鬼车,为上古神兽之一,世间常说鬼车有血光之灾,给人带来霉运……
鬼君邪曲坐上泣背脊,拍了拍它身子,泣扑扇着双翼,直接向山崖跳下,在山崖消失不见,却在远方升起。
坐在鬼车背脊上,望向囡都。冥界从来没有太阳,一直处于黑夜中,但黑夜并没有带来不便,家家户户挂着灯笼点着蜡烛,俯视囡都,灯火阑珊好不辉煌。
半晌,泣带着鬼君邪曲飞了许久,在一条河边停下,鬼君邪曲跳下来,招手让泣先离开。许是太晚了,万沙河这一带的门店差不多关上,路上野鬼是寥寥无几。
鬼君邪曲顺着街道一路寻找,抓了街上一边野鬼问道:“这位鬼友,不好意思问一下,你知不知道万沙河有一个叫南宫黎爱的住在哪里?”
被扯住的野鬼微微皱眉,有些怨气,道:“你们怎么总有鬼来问他?南宫黎爱在哪儿我哪知道!你又是谁?”
鬼君邪曲见这野鬼有些怨气,眼珠一转,低声下气道:“嘿嘿……在下为闲散鬼差,名风铃。”
野鬼嘴角一扯,眼白一眼,没好气道:“切!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闲散鬼差。”
风铃脸上陪笑,心想这野鬼真不识好歹,风铃是他的真名,世间知道的人可是为数不多,这好,这野鬼丝毫不在意,脸上满是轻蔑。
那野鬼看了一眼陪笑的风铃,敷衍道:“呐,顺着这万沙河走,走到末尾看到万沙河的尽头有一处房屋,那就是南宫黎爱的家。”
风铃点头,顺着野鬼手指的方向望去,正要回身道谢,结果那野鬼像躲瘟疫般提着竹篮快步走开。
风铃:“……”
他提腿走向万沙河,顺着万沙河快步走去,一路上皆是稀泥——万沙河果然名副其实,水少沙多。
走到万沙河尽头才看到有瀑布,只不过那瀑布是万沙河发源地,瀑布流的缓慢,毕竟沙多,有些流不通也很正常。
那旁边的住宅,紧闭房门,风铃推了推,发现推不开?
他后退,向住宅喊道:“百灵还愿,鬼君上行,还望愿灵现身,为其还愿。”
静静等待,没结果,周围只有潇潇雨歇瀑布流声,安静的有些诡异……
风铃无奈,只能拿起萧,名为夙愿,摸了摸它。将夙愿放置嘴唇下,吹奏出缓缓低鸣。果不其然,那住宅的房门缓缓推开,从里面涌出一团漆黑的魅影,看不清真实身形。
风铃停下,萧声骤停,魅影有些站不稳,随即忽然狂风大作。
那魅影喊道:“滚!”
风铃本是风精,这风对他来说简直亲切无比。顶着大风向魅影喊道:“鬼友可是南宫黎爱?”
魅影周身黑烟骤起,骂到:“给我滚!谁让你来这儿的!”说话的声音还显青涩,语气十分不好。
风铃无奈,道:“你即是南宫黎爱,那你可知你未还愿,现已过期限,还有三天,如果你还不及时还愿,后果不堪设想。”
那魅影身形有些停滞,随后又喊道:“我不管,走开!走开!”
说着南宫黎爱袭来,风铃一愣,翻身一躲。拿起萧当做棍子使,打散南宫黎爱传来的黑烟,南宫黎爱闪身到风铃背后,速度之快。
大意了!
风铃一惊,没来的及反应。
就在为自己祈祷时,背后发出痛苦的声音,蹙眉不解转身看向魅影,见他缩成一团,痛苦的喊叫,但又逞强般忍着,周身的黑烟渐渐散去,现出真身。
黑烟消散,蜷缩在地上的是一个估摸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穿紫色烟花衣,头发扎在不高不低的位置,随风飘散的发丝,额前系着三指宽的白绫,像是为谁带孝。
南宫黎爱微微抬起头,些许刘海滑到一旁,单眼皮,美人尖,眼神冷傲,但此刻,也多了一份痛苦。
风铃蹲下来,见南宫黎爱周身旋绕着千丝万缕的红色丝针,缭绕之际,散落星星点点的光影。那些丝针绕着南宫黎爱,使得南宫黎爱不敢有动作,只要一有动作,柔软的红丝绒会瞬间变成坚硬的红针刺向南宫黎爱的身体。
风铃有些惊奇,问道:“这是什么?”
风铃用手拂过红丝绒,却是那么轻柔,那些丝针在风铃指尖绕转,却没有害他的意思。南宫黎爱见此,眼里显出怒火,恼怒喊道“……给我解开!你这个坏人!!!”
风铃无奈一笑,答:“我不是人,而是亡灵,再说这些也不是我做的。”
听闻南宫黎爱有些诧异,却说:“那……这是什么?谁做的!”
南宫黎爱话音刚落,周围飘散了更多红丝绒绕着两人围转。风铃也是不解,看向周围果然已经满是千丝万缕的红色丝绒漂浮在空中。
这时,忽然一阵清脆的琴响传来,那些红丝绒倏地化作星星点点的星光洒落,在黑夜中居然显得美丽如画。
……
远处走来一位男子,风铃定睛一看。
那男子身着一袭红衣,上面印着淡红色的彼岸花。待他渐渐走进,才看清来人——嘴型似柳叶,眉眼为丹凤眼,微挑的眉眼显得他有些冷傲,眼含如潭,但眼里的阴冷却莫名给他添增一丝……禁.欲。
发丝墨中带红,半绾,红色的绳索飘在脑后。男子左手抱着琵琶,那琵琶比普通的要小很多,而右手附在琵琶的琴弦上,手指骨节分明,指尖白皙如玉,指甲稍长。
这男子当真是俊美,总之,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男子向风铃走来,看见南宫黎爱,淡然一挑嘴角,手指微启,挑琴弦。
这一声琴声发出,琴弦间忽然浮现出一丝红色丝针,那丝针有目的性向南宫黎爱的太阳穴刺去!
“等等!”
风铃喊出一声,果然丝针停滞在空中,那男子转头问道:“有事?”
风铃见这男子好说话,也收起了拿出的夙愿,恭敬道:“这位鬼友可是来抓南宫黎爱的?”
男子微微点头:“是。”
风铃一笑,道:“鬼友要不还是等三天后再说吧,三天之内,我定会让南宫黎爱还愿。”
男子眼神微眯,道:“时期已到,这七天是我捉他的期限,不是他还愿的期限。”
风铃心想这厮怎么这么死脑筋,稍微晚点不行吗……
心里虽然不爽,但脸上却陪笑道:“鬼友还请宽容三天,三天一到,事成不成,都由鬼友定夺。”
男子停留许久,向缩成一团的南宫黎爱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苦衷?不如说出来。”
男子说着关心的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像说‘我就不信你还真有苦衷。’
南宫黎爱不答,风铃扶额,心想这孩子怎么倔强。赶紧出来解围,笑道:“哈哈……这孩子怕是吓着了,要不鬼友还请先解了他身上的那些丝针?”
男子微微挑眉,却不显轻浮。
手指划过琴弦,南宫黎爱周身的丝针全然粉碎洒落。
南宫黎爱狐疑的看向男子,微微一动,见真没事,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身上灰尘,低声说:“我不会和你们走的……不会的。”
风铃揉眉道:“如果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
南宫黎爱眼神飘忽,像是犹豫不决。风铃趁热打铁,道:“这样才对大家都好,不仅是你,我与这位鬼友,还有和你有关的人。所以,还是告诉我们,我们会帮助你。”
南宫黎爱停滞半天,这才微微点头。
风铃笑道:“这就好了,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说着南宫黎爱转身带着风铃和男子进屋里。
……
风铃转头看向那男子,随口一问:“鬼友姓氏名谁?在哪儿当差?”
男子看向风铃,缓缓道:“涟漪,为鬼帝曼殊旗下鬼差。”
风铃微愣,眼神瞟向涟漪——他着实没看出来,眼前这人居然是新任鬼帝曼殊旗下的鬼差。他随即答:“好名字。”
涟漪提起嘴角看向远方,问道:“你呢?姓氏名谁,在哪儿当差?”
风铃听闻一笑,随口一答:“我叫风铃,闲散鬼差。”
闲散无非就是不在任何一位主子旗下打工罢了。
见涟漪没再说话,风铃也不再发问。
快步走向南宫黎爱,那小鬼其实也可爱,这不,都给他准备了座椅。
风铃一笑,刚坐下就听见南宫黎爱道:“风铃使,这是我给涟漪使准备的……”
风铃:“……”
风铃嘴角抽搐,面容尴尬缓缓起身,讪笑道:“哈哈……小鬼有礼貌……哈哈……”
走到一边,搬过一把破椅子坐下,破椅子有些摇摇欲坠,风铃小心坐上去。岌岌可危。后来的涟漪见此,没说话,只身坐在南宫黎爱为他准备的椅子上。
南宫黎爱身朝着涟漪,背对风铃。
没等风铃多想,南宫黎爱便道:“我叫南宫黎爱,自幼与娘亲长大……”
说到这里,南宫黎爱眼里居然眼睛通红,带着些许泪珠。风铃一愣,搬着破椅子到南宫黎爱身边安慰道:“怎么哭了,哭什么,没什么是解决不了。”
南宫黎爱抹去泪珠,点头。
继续道:“我母亲叫清柯,自小与母亲在逾轮国生活,但我本是白义国的人。我的生父是南宫墨竹,在一次争纷中,我父亲与我母亲修离,从此我与母亲四海为家,来到逾轮国。”
南宫黎爱又是吸了吸鼻子,又道:“我和母亲在花楼救下一位男子,他叫伶周一尘,是伶周家族的家主。我遇害受伤后,伶周一尘离开,我母亲也离开红尘客栈去了他的府邸,我父亲来接我……母亲是琴师,弹得一手好琴,之后伶周一尘想娶我母亲,可是当时族人反对,事情也就一直停滞下来。”
他前言不搭后语,南宫黎爱说到这儿,居然声音颤抖起来,带着些许哭腔,道:“后面的我都不记清楚了,只知道娘亲死了,我也失足溺水死了……”
风铃眉头紧锁,摇头,道:“你说的太过琐碎表面,我都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宫黎爱皱眉,眼里泛出泪水,道:“我记不得了,太久了……”
风铃与涟漪面面相觑,有些无奈。
涟漪问道:“我听说过冥界有鬼咒可以潜入灵的大脑,去看经历过的所有,那些相关的画面会一一浮现,你知道吗?”
风铃一愣,道:“这我知道,但是……这太损伤神识了。”
风铃转头看向南宫黎爱,见南宫黎爱用殷切的目光盯着他。风铃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吧,就用一次……”
用鬼咒,损伤施咒人和被施咒人的神识,所以极少数鬼差使用。
风铃拿出夙愿,向两人说道:“忆符纸没带,等会儿我的神识跑到南宫黎爱的脑子里,涟漪兄你拉着我就可以一起看到同样的画面了。”风铃说着,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南宫黎爱的眉间,吹奏鬼咒。
鬼咒的确名副其实,曲子阴冷诡异。
风铃闭眼吹奏,忽然感觉一阵力量把自己扯进一个空间,萧滑落,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