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窗外闷闷的打了声雷。卡米尔看了眼，又继续去收拾公文包。
新到手的案子很棘手，原告和被告双方都藏着掖着好多东西，每天开庭总是被打乱，于是卡米尔的思绪也就跟着被打乱。虽然他不是这个案子的主负责法官，但如果想学到些东西，必要的工作一件也不能少。
加上最近……
卡米尔按按眉心，不易察觉的叹口气。旁边的埃米像是注意到了，侧过身来问：“又因为那两个公司？”
“嗯。”卡米尔简短的回复了一声，点个头就要离开。看了看窗外暗沉的天色，略一犹豫，还是拿上了雨伞。
深秋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还是拿上，比较保险。
经过门口时又听见金在和格瑞聊天。金的声音总是充满活力，让这几个沉闷的房间都显得活泼起来。卡米尔没打扰他们，小心从一边走了过去。
“卡米尔？要回家吗？一路顺风！”金看见了他，活力十足的招招手。
旁边的格瑞投来一个致意的目光。
“嗯。你也是。”卡米尔点了点头。
回去路上要买点什么吗？不知道雷狮今天会不会呆在家。要不……卡米尔犹豫了下，还是在经过烧烤摊时，买了两份烤串。
老板是熟悉的老板，卡米尔也是熟悉的顾客。每次就买那么几样，一见是他，老板就点点头，了然的在烤串上洒下大把辣椒。
雷狮爱吃辣的，越辣越好。卡米尔却和他相反，他不喜欢一切重口味的食物，唯独甜是个例外。小时候雷狮还嘲笑过他这个，最后在卡米尔的注视下，悻悻然买了一份蛋糕回来。
那场雨终究还是没有下起来。
也不知道雷狮大哥现在在干什么……卡米尔摩挲了下手指，打开家门。
雷狮果然不在。
卡米尔垂下视线，打开灯，先是将烤串放到了冰箱里，顿了顿，又把它拿了出来，就搁在吃饭的桌子上。他在对方的门上贴了张便利贴，便一头扑进自己的被窝。
也不知道……
他的思绪断停在这里，随后就扎入了绵密的睡眠中。
第二天也是照常上班，双方证人没有来，难得清闲的一天。卡米尔于是翻开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案宗，想从中再挖出些蛛丝马迹。
他等了一晚上没见到雷狮回来，于是把买好的烤串扔了，路上将就买了份早餐，一路吸到法院，然后在门卫的逼视下一口喝完，把那袋子扔到了门外垃圾桶。
……所以那点量根本不顶饱，卡米尔感觉自己的胃快开始抗议了。但他没有管，再次看向那份材料。
“被告于9月20日前后与另一家公司签订了合同，协议冰海地区未来十年由双方共同开发……原告与之……五百万底金……到底是谁先于谁违反了协议……”
手机忽然传来震动，将卡米尔惊醒。他看着亮起的屏幕——那是他为“特别关心”设置的专属提醒。是雷狮的信息。
【雷狮大哥：今晚我做饭。】
大哥回来了？卡米尔捧着手机，顿了下，指尖轻点：“嗯。”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卡米尔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放空。胃开始疼了，但他并不在意。忍过这一波就好，再问同事借几颗胃药。他的这几天正好吃完了，也没时间买……余光瞟见一个东西，卡米尔愣了一下，瞬间坐直。
是埃米留给他的留言条。大意是快中午了，见他难受，大概是胃疼的老毛病，就把自己的先给了他。又嘱咐他中午别出去乱跑了，安心等饭来。
卡米尔移目，果然看见桌子正中央放着一小盒胃药。他略微笑了下，随即皱起了眉——胃好像不满意他的忽视，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差点让他弯下腰。
卡米尔立刻离开座位，拿着胃药和只盛着凉水的凉水杯。
明天又是个大忙天……他想，原告一方又要来了，大概还要带一对律师以及一堆证人，而他需要在这一堆里辨别真伪，记录有用信息……想想就头大。
最近的工作确实很忙，不过略微幸运的一点就是他不是这个案子唯一的法官……上面还有一个大的顶着天。卡米尔很是佩服他。然而想到自己以后也要成为这样带后辈的前辈，他就觉得有股难言的滋味。
说不上是什么样，大概是荣耀，也会有疑问，犹疑，以及担忧。
不想这么多了。卡米尔掬了捧水浇在脸上，终于感觉整个人好了些。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想雷狮。算起来，他们也有几周，各自忙各自的活没见面了吧。
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脚步，卡米尔打开家门，突然看见雷狮倚在门旁，冲他吹了声口哨：“欢迎回家。”
2
卡米尔定定得看着雷狮。对方好像也不介意，顺手替他关上了门，然后坐到餐桌旁。
“等你很久了。最近加班这么久？”雷狮语气自然，神色寻常。卡米尔看了会儿，也就移开视线，低下头淡淡道：
“是有点。有个案子有点棘手。”
他换掉鞋，听见雷狮又在嘟哝：“对了，最近有点降温。可能气温要到零下了，你注意些保暖。”
“嗯。”卡米尔轻声答道，“围巾就足够了。”
雷狮便不再说话。卡米尔沉默的洗了手，沉默的坐到桌边，沉默的吃完了一顿饭。
一顿他和雷狮……一个月没见之后的饭。
“最近这段时间我应该不会出去了。有一个去欧洲摄影的项目，我没参加。”饭后两个人对坐无语，雷狮忽然谈开了他的工作，卡米尔便认真听着。
“嗯……是有什么事吗？”他问，语气平淡……又带着点生硬。
两人都不是初入社会的人，自然感觉到了双方的不自然。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灯，卡米尔没看清雷狮的表情。只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起身：“你还是那么无趣。”
卡米尔坐在餐桌旁没动，一直看着雷狮走回了他的房间。就在他以为雷狮会把门关上时，里面忽然又探出个脑袋：“昨天给我卖烤串来？”
“……嗯。”卡米尔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贴在房门上的便利贴忘扒了。
“以后买了过夜不用扔。”雷狮将那张便利贴收好，声音从门缝隙里传过来，“又不是坏了，我还是可以吃的。”
卡米尔沉默以对。
卡米尔忽然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雷狮会带着他跑上跑下，窜到某个不为人知的院子里。雷狮和他会躲在某个角落，看大人焦急的寻找，然后爆发出夸张的大笑。雷狮会在逢年过节时，送他一些小礼物，礼物大多不值钱，却被卡米尔视若珍宝，因为那是他唯一获得的礼物。上学后，他是老师眼里标准的乖宝宝，但每次下了课，他都会去找高他三届的雷狮。雷狮带他疯玩……逃课，但卡米尔不在乎。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了雷狮高三毕业。
是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渐渐开始无话可谈？是卡米尔毕业后拒绝雷狮的帮助，是填志愿时他第一次违抗了雷狮的意志，还是更早的时候，在卡米尔注视着雷狮进入大学，前往另一个城市的时候？
卡米尔缓缓吐出一口气。
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不会有人再发现他的秘密，他那些隐秘的幻想，随着时间流逝，终将会在岁月里干枯，然后他便可和从前一样，与雷狮做个……
“在想什么？这么晚了不睡？”房间里又探出个脑袋，这次可着实吓了卡米尔一大跳。他猛地抬起头，对上雷狮淡淡的目光。
“晚上十点多了。你不打算再看看你的资料然后睡觉吗？”
雷狮清楚他的所有习惯，虽然说着不要与雷狮有牵扯，但卡米尔还是忍不住答应了雷狮的邀请，做这个房间的客人。还是忍不住，每次回家给他买烤串。这实在是，有点可怕。
“唔，马上就睡。刚才想事情想入迷了。”卡米尔应答一声，站起熄掉小灯。小灯按键在另一个位置，他自然的走过去，遮掉了雷狮的目光。
也不知道雷狮怎么想的，当初借了笔钱买下这个房子，摆明了用一辈子的打算，又把它装修的风格奇特，要是外人来，怕是理解不了这个装修。不过，是雷狮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雷狮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像是什么也没发现：“那我先睡了，这几天我都会在家，你早些回家。”
卡米尔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这些天忙着那个案子，又恰好赶上提拔期，怎么可能回来得早。
“那要是你实在早回不了。我也可以屈尊去你们法院坐坐。”雷狮的目光透出了一丝玩味，可惜卡米尔完全没看见。他在与内心自己作斗争。
一听见雷狮说这话就糟心。卡米尔不由得想起上次雷狮来他们法院的事。那段时间他刚调来不久，雷狮在茶水间坐了15分钟，惹了三位大佬。最后是卡米尔硬生生把雷狮拖出去的，离开时他们四位尚且不解恨的互相语言攻击。
……说是骂也不恰当，毕竟一句脏话都没有。但那一句句的，让人听了直黑脸。
“你还是别去了。有一位现在还记得你呢。”卡米尔头疼，随便回了句，就往他的房间走，又听见雷狮轻飘飘的一句话：
“那这是不是说你可以早回家？”
“我尽量。”卡米尔按了按头，熄灯。
他听见雷狮的轻笑声，关上房门也源源不断的传进来。卡米尔突然想起，他上次把雷狮架出法院，竟然是他们这几年里屈指可数的亲近。
3
冬天总是来得很突然。
卡米尔紧了紧围巾，踏入法院的大门。
他照常和门卫保安打了招呼，一边想着明天换件更保暖的衣服，一边往办公室走去。
不知道雷狮大哥会不会注意到换衣服，回去提醒一下他好了。他这边还想着雷狮，余光就瞥见多来的一个人。
是埃米的姐姐艾比，今天又来探班了？
卡米尔看见艾比对着埃米舞了舞拳头，但因为艾比正好背对着他，看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埃米无奈的点了点头。
……又看见了埃米手上的一个蛋糕盒子。
卡米尔了然。艾比来这里，怕是又来给她喜欢的”那个人“送礼物的。而那个人呢？他瞄了眼，看见“那个人”正在角落里和格瑞聊得开心。
这条单箭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断掉。卡米尔想着，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他听见弱弱的一道声音：“卡米尔……”
卡米尔抬起头，就看见埃米一脸诚恳的看着他。
他顿了顿：”我最近几天在理那个复杂的案件，胃不怎么好，怕是吃不了甜食。“
“你吃不了不还是有你家大哥嘛。”埃米直接把那个盒子塞进了卡米尔手里。卡米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雷狮其实不吃甜食。雷狮喜欢啤酒，喜欢烤串，喜欢一切不健康的食物，但对于甜食却敬谢不敏。卡米尔没有对埃米说明这点，他接下盒子，说：“还是给金拿一块吧，毕竟是艾比的心意。”
“哎好吧好吧。有黄色的吗？没有啊……那就白色好了。”埃米掀开盖子，迅速的挑了一块出去。余下卡米尔和三块蛋糕呆在这里，互相凝望。
三块蛋糕散发出幽幽的香味。卡米尔面不改色，一把盖住盖子。
……如果蛋糕会说话，这会儿大概会骂他了。
送人显然不合适。卡米尔把它移到一边。雷狮大哥大概也不会吃，他因为最近略糟的身体情况，显然也吃不了了。……只好扔掉了。
好可惜。卡米尔在心里叹了一声。突然看见有个人在他的桌前站定。
卡米尔“噌”的站起来：“丹尼尔前辈，您好！”
“不用这么郑重。”丹尼尔法官面色如常，但卡米尔没一点放松。蛋糕还摆在旁边呢……
“有人给你送小礼物了？”岂料丹尼尔只是看了一眼，就温和的掠过了，“年轻人总是爱玩些新花样。原告证人和律师来了，你和我一起去记录吧。”
“是。”卡米尔点头，拿上自己的文件夹就走。
蛋糕什么的，随便吧。他想。
卡米尔尽可能快的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但还是拖到了七点多。他垂目看着蛋糕盒子，最终还是拿上了它。
晚上好像更冷了。卡米尔又紧了紧围巾，没想到在门口看见个意外的人。
“……雷狮大哥？”他讶异的抬起了眉，看见靠在车门旁的雷狮。雷狮在他脖子上又系了一条围巾，头巾和围巾一起在身后飘着，略微……喜感。
“你一直没回家，我就来找你了。”雷狮打开车门，“进来吧。”
头巾和围巾一起飘在后面，显得有点滑稽。但卡米尔不在意。他低下头，眨了眨眼。突然有点感动。
大概真的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也可能是这一幕太过熟悉又陌生，让卡米尔愣了半天。
明明他们的关系已经冷淡至极，雷狮却突然靠过来，这是为什么？卡米尔垂目看向自己，那颗心还在那里跳动，这时候，好像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大概是心血来潮吧。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进入车里。
一进车就感受到对方凉飕飕的视线：“你倒是乖觉？”
卡米尔顿了顿，默默换到了前车座。
雷狮这才作罢，启动车子，又问他：“同事给的蛋糕？”
肯定不是自己买的，盒子是淡淡的粉色，如果是卡米尔的话，大概蓝色或绿色才会符合他的品味。
卡米尔轻“嗯”了一声，雷狮看起来只是确认一声，他也就没有多做解释。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家，一打开灯，卡米尔就看见餐桌正中，摆着个和他手上提的一模一样的盒子。
哦，颜色不一样。
卡米尔顿了一下：“大哥是给我买的吗？”
“本来是的。可现在看到有别人给我弟弟买蛋糕，那份就是我的了。”雷狮哼了一声，岂料卡米尔把他手上提的那份也给了他。
“我同事不能吃甜，这是别人送他的。他不好退回，就给了我。但我这几天工作有点忙，也没时间吃这个，就也给了大哥您吧。”卡米尔诚恳道，“很感谢大哥给我买了蛋糕，但我最近确实不适合吃。”
雷狮静在那儿半天，没接那份蛋糕：“我不爱吃甜的。要是吃不了，你就扔了吧。”
卡米尔感觉他们周围的气温又降回了冰点，就像昨天刚刚见面时一样。他不清楚哪句话得罪雷狮了，只好也站在那儿。
“忘了和你说。我出去接你前，已经吃过饭了。剩下那些，你自己吃了吧。”卡米尔看着那一桌明显没动过的菜，又看见雷狮回房间的身影。他叹了口气：
“大哥，我是真的不能吃。最近手上的案子很忙。如果我有哪句话说的不恰当的话，请你告诉我。我并不想让你生气。”
雷狮倚在门框上，闻言露出了些嘲讽神色：“你说你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了我，卡米尔？你明明知道的，我生气的是什么。”
卡米尔沉默。他确实知道。
如果把他和雷狮比作两条河，卡米尔想过，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渐行渐远，再无交集。
4
那晚雷狮没有再逼迫他，卡米尔也没再对雷狮说什么。只是他们都明白，横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他们是亲兄弟，彼此都希望能和对方更为亲近。然而于卡米尔，在发现那份旖旎心思后，他就绝了这个念头。于雷狮……谁能猜透雷狮的想法呢？
晚上的时候卡米尔没来及吃那些蛋糕，第二天早上后就发现雷狮卖的那份只剩了壳，雷狮竟然真的把那几个蛋糕都吃完了。
卡米尔有点惊讶。最后他还是坐在桌边，把埃米给的那三份小蛋糕吃完了。蛋糕很好吃，只是他有点不舒服，多带了一些药，卡米尔匆匆赶去上班。
大概是地域的原因，他们这里总是冷得很快，热的也很快。今天的气温已经直逼零下，如果还穿着前几天的衣服，怕是会冻得发抖。
……忘了提醒雷狮多加衣了。出门时，卡米尔突然想到。雷狮已经又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干脆又贴了张便利贴在他门上。
今天的案情终于有了点进展，卡米尔看着丹尼尔法官一步步挖出原告的隐藏信息，虽然这不太像是一个法官做的事情，但真的见到，卡米尔只觉得全是敬佩。
“对了，你大哥最近怎么样？”回办公室路上，丹尼尔法官突然问了一句。
“嗯？我最近不太了解他的情况。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这几天的接触也不多。”卡米尔略犹豫，斟酌着说了几个词。
“嗯。”丹尼尔点点头，“前几天他还问过我你的事情。看着那么无所顾忌的人，竟然也会烦恼。”
丹尼尔法官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卡米尔敏锐的嗅到了什么。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丹尼尔法官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天不用工作的太晚。这个案件的主理法官毕竟还是我。”
他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带着一肚子疑问回了办公室。
日子如此平淡的过去了半个月，本市的第一次寒潮终于发布。天气预报声称未来几天可能会下雪，不排除大风，冰雹的情况出现。可惜这个城市的天气预报播报了这么多年，没准过几次，于是也没多少人相信。
卡米尔和雷狮的关系还像从前一样，只是多了些不知为何的放松。卡米尔一直记得丹尼尔法官那天说的话，于是对于雷狮除了抱有隐秘的爱意，又多了一些疑惑。雷狮和寻常一样，白天失踪晚上回家，间接性送他回家和做饭。
那天他倒是难受了一会儿，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卡米尔恍惚间竟觉得，并没有其他几次那么难捱。
雷狮是一个自由摄影师。卡米尔大学报志愿时，曾和他闹过矛盾。因为雷狮认为法学是一门枯燥的学科，而卡米尔却觉得它性比价高，回报大。
……因为那件事，他们三个月没说话。
卡米尔无意想到这件事，嘴角都带了一点笑意，正在打瞌睡的埃米随便看了眼，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得他瞬间清醒。
“你你你你你你你——”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倒是让卡米尔察觉到了。
“我怎么了？”卡米尔立马严肃，问。
“……没事。”埃米咽下后面的话。卡米尔笑一次太难得了，如果让他知道了，指不定以后就一直绷着脸了。
之前没察觉到，卡米尔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埃米胡思乱想了一番，然后决定投入工作。好不好看管他什么事！
外面飘雪了。卡米尔迅速往外瞥了一眼。看来这次天气预报说的也不准。他没有带雨伞，看了看表，卡米尔决定再等一会儿。
如果雪不大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跑回家。
就是雷狮大哥……
卡米尔眯了下眼。啧，他又想到雷狮了。
雷狮大哥应该不会有事，以他的性子，在下雪的时候来一场越野跑似乎也很适合。另一边的金大惊小怪了一番，忽然拉住格瑞说：“格瑞，你知不知道有个传说，如果一对相恋的人在一年的初雪里一直走到雪下完，他们就可以一起白头。”
“传说都是人编的。”格瑞淡淡的回答声传过来。
“我倒是觉得是真的嘛……”金的嘟哝穿过书架，穿过办公桌，一直飘到了卡米尔的耳朵里。
六点了。他看了看表。
卡米尔突然不想再呆在办公室了。他想出去看看这今年的第一场雪，于是自然而然的做了。埃米惊奇的看着他收拾桌面，整理椅子。卡米尔只淡淡解释了一句：“忽然想起家里猫今天跑出去玩，没回家。”
“啊？那你赶紧回家吧！”埃米的疑惑转为担心，“猫咪是不怕冻的。我家安喵喵成天缩在家里超怕冷。诶呀这些东西我帮你收拾好了！你先走吧！”
看不出埃米也是个资深猫奴。卡米尔微偏过了头，说了声“谢谢”，就拿着他的公文包走出去了。
“诶你有没有带雨伞？”埃米后知后觉的问道。
卡米尔已经走远了。他来到了院子里，看着雪花从天上飞下，飘飘凌凌，很快覆盖住了地面。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场初雪。
5
那大概是卡米尔15岁左右，彼时雷狮还是个18岁的小崽子，刚刚成年的他显得无法无天，然而对于卡米尔，还是一如既往的耐心和宠爱。
那年冬天挺冷的，初雪却迟迟不下，卡米尔那会儿正临近考试，身上穿的还是以前的衣服。因为他刚来，大人们忘记给他买了。某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雪，他站在窗户旁，思考今天要如何保暖一些，却没想到雷狮突然走进他的房间，把一条温暖的红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嘘——”雷狮笑的很开心，压低声音对他说，“这是我自己给你买的，用的是我自己挣得钱。不要和他们说哦。这是我送给你的初雪礼物。”
那时候的卡米尔比现在还孤僻。他惊呆了，只是默默的点头。围巾很暖和，他却觉得有个地方被捂得更热。那之后的每个冬天，卡米尔都戴着那条围巾，有人问起是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他也只是沉默着看着对方。直到现在……卡米尔摸摸围巾，呼出一口气。
它的颜色已经黯淡了，保暖性也大不如前。这些年雷狮不是没送过他别的东西，他皆视若珍宝。只是这一个……显得更为宝贵。
走出大门，卡米尔却又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停下，听见那人轻笑一声，向他走来。
“我猜的果然没错。”雷狮摸了下他的头，这个动作更是让卡米尔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大哥怎么会在这里？”他听见自己低声问。
“恰好想起而已。回家吧。”雷狮轻飘飘带过，转身就往前走。卡米尔兀自停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有太多话想要问雷狮，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从雷狮那莫名的态度？从他莫名的感情？还是从很久之前，他们莫名的相遇说起？
卡米尔莫名想起了艾比。想起艾比无望的爱情。
大概是一样的吧。他自嘲似的低下头，又过了一会儿，才去追赶前面雷狮的脚步。雷狮见他没跟上来，停在一根电线杆旁，无聊的数空中雪花。
“工作怎么样了？”雷狮随意问。
“目前这个案子大概的轮廓已经出来了。丹尼尔法官很厉害。我在他身边学到了很多。再来几个类似的案子，我应该就可以独立断案了。”卡米尔低着头，慢慢回答。
雷狮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当时我不喜欢你选法学，是因为我知道你这么严肃的一个人，学了法学后只会更加严肃。而我是个自由散漫的摄影师，想要我们关系维持的不错，这显然不是个好选择。”雷狮忽然提起了那件事，卡米尔不由得抬起头，想要看清他真正的意味。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雷狮勾起嘴角，那是个有些邪气的笑，卡米尔却很喜欢，“你虽然选了法学，但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个而疏远。反而是你自己……因为什么原因，在逐渐疏远我。那些原因，我当年并不明白，于是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僵。”
什么意思？卡米尔忽然意识到，他们现在进行的，可能是要决定他们一生关系的一段谈话。雷狮显然是想明白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决定，才会这么说。
“卡米尔。”雷狮忽然叫了下他的名字。
“大哥？”卡米尔对上他的视线，只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睛。
“我查阅了很多资料。苦恼了很多天。然后在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想要什么时，我决定来见见你。”雷狮的话语很轻，卡米尔却像受不住了，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庆幸你还在我身边。我尝试了很多个方法远离你，最后我发现——我失败了。”雷狮耸了耸肩，“所以我今天来接你，确实不是恰好想起。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他在卡米尔震惊的目光中握住他的手，然后吻了吻：
“请问卡米尔先生，你愿意做雷狮先生的伴侣，从此一辈子，死生不论，贫富不论，无视病痛，无视他人目光吗？”
雷狮维持着半鞠躬的姿势，静静等待。
许久，听见卡米尔淡淡说了一句：“所以你到底和丹尼尔法官聊了什么？”
6
后来卡米尔告诉埃米是。埃米惊得把正在吃的面喷了出去。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虽然确实有点惊奇……但要是你和你大哥的话。大概，还可以接受吧。”埃米耸耸肩，确认了他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