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后的决战没有打成,韩之恒的拳击手套是同学留在他家的,刚想出门送还的时候恰好听见两个人在门口议论着什么。
仔细一听,还和他有关,于是就有了刚刚那么一出。
韩阳以为韩之恒要来真的,一声不吭地立刻转头回家拿装备,谢朦见状当韩阳要抛下她开溜,尴尬地朝着韩之恒干笑几声,随后脚底抹油似的,跑得比韩阳还快。
等韩阳拿了打狗棍出来,韩之恒早就走了。
这事之后,谢朦乖乖地待在大姑家,除了晚饭之后下楼散步,几乎就没有出过门。
大概有两三天,谢朦都没有见到韩之恒,就在她每天吃吃喝喝没事儿跟韩阳打打闹闹玩得正乐呵着,谢礼芳告诉她们,大伯跟大姑父要回来了。
大姑父就是韩阳的爸爸,谢朦其实有些怕他,这人虽然会做生意,但是心里像住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过年时去她家拜年少不了臭谢朦几顿,并深深地以此为乐。
跟大姑父见面,意味着要不断的抖机灵,谢朦不太想理他,但有时就是忍不了他唯恐天下不乱和自大的性子,不怼回去难受。
但韩坤就喜欢跟小孩子逗乐,谢朦越急眼,他就越乐呵。
至于这个大伯,是谢朦大姑父韩坤的大哥韩律,在谢朦的记忆里,好像只有很小的时候来这边见过一次。只知道是个很成功的大老板,因为那次他给了五百块的红包。
本来只当是他们放个假回来看看,结果谢礼芳对谢朦说了一句话——
“大伯这次特意回来看看你的。”
这个特意,就显得有点恐怖了。
谢朦问谢礼芳:“是我,还是我们啊?”
谢礼芳摸摸她的头,笑着说:“都一样,你还记得小时候来过这边吗,回去之后大伯还常常跟我们念叨你呢,你那时候就……”谢礼芳手在腰的地方比划了几下,“就这么高,跟在大伯后面,一口一个大伯的叫着,乖得不得了。”
谢朦支吾几声,根本想不起来这个事了,不过谢礼芳的话给了谢朦一些启示,原来大伯喜欢乖巧听话的女孩子,跟她大姑父不一样,那到时候见面就一个劲闷声点头,说啥听啥就好。
又过了几天,谢朦也渐渐忘了这个事,就在大姑父他们要回来的前一天,韩阳把她喊进了房里。
谢朦一进去就惊住了,她小心的戳了戳韩阳的脸,然后盯着自己手指头上的粉粒,“哇哦”了一声。
“别碰!”韩阳朝她这边挥了下手,扑腾了空气,谢朦感到一股花香扑面而来。
“姐,你这是在化妆么?”谢朦怕谢礼芳听见,小声地问。
韩阳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废话。”
谢朦咽了咽口水,她没化过妆,现在看韩阳的脸,就跟看一个厚厚的白色面具。
“那你喊我来是干嘛?”
韩阳放下镜子,走到床边翻出一个手机,“喏,给我拍几张照片。”
谢朦看着手机嘴巴张成了O字型,半晌她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这不是……”
韩阳瘪着嘴看她,“别屁话了,敢说出去我打死你。”
谢朦不怀疑韩阳真的会打死她,连忙打开手机,听话的给她拍照。
韩阳不时地变化着姿势,谢朦看着有些惊讶于她的专业,问:“姐你文科理科?”
“文科。”韩阳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就多说了几句:“不过我学的编导。”
谢朦点头,心里总觉得她们这样像是合伙欺骗家长,给韩阳拍完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要上高三了吗,昨天大姑还说不给你碰手机的。”
起初韩阳还保持着好心情,耐心地回答她:“我妈知道没事,她就随便说说,再说我又不打游戏了,别给我爸看见就行。”
谢朦叹气,大姑真的太善良了。
韩阳看照片看的入迷,不时的点评几句,告诉她下次怎么拍会更好看。
谢朦闲的没事干,随便问问:“你明天不会要化成这样去见大伯吧。”
“不行啊。”
谢朦愣了一下,再次好好观赏韩阳的脸,不确定的说:“我觉得吧……可以化的稍微淡一点……?”
韩阳:“你管得有点多了啊。”
谢朦闭嘴。
看到最后一张,也就是谢朦拍的第一张,韩阳之前还算满意的心情一扫而光,毫不客气的说:“操,你这拍的什么鬼?”
谢朦凑过去看了一眼,认真地说:“拍的你。”
而后安静了几秒,谢朦又补充一句:“忘记开美颜了。”
……
当天晚上谢朦睡得并不好,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她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其实她什么也没想,就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人在晚上的时候总是容易思绪泛滥,她不知怎么就想起在老家的爷爷奶奶,一想起两个老人家孤苦无依,谢朦突然意识到来大姑这里这么多天,除了刚到的时候打了个电话报平安,之后就再也没有通过电话了。
她走下床把窗帘拉开,本想望着明月寄托一下思乡之情,却忘记了今天下雨,看不见月亮。
窗外灰蒙蒙的,谢朦打开窗户,雨虽然停了,但还是有一股潮气扑面袭来。
一定是水蒸气氤氲了她的眼睛,不然她不会流眼泪的。
谢朦趴坐在窗台上,对面小区楼的灯光都熄灭了,只有楼下路灯闪烁着,像昏黄跳动的烛火。
手机里01:39字样明晃晃地在她眼前飘过来飘过去,谢朦找到通讯录里备注“家”的那一栏,点了进去。
七位数号码在正中央显示,谢朦早已烂熟于心,她打开拨号的页面,一个个的按下去。
没一会儿,人工女声甜美地告诉她,请加区号。
也正是这一个提醒让谢朦清醒了点,幸好她没打通,要是半夜打个电话把爷爷奶奶吵醒,估计他们会担心地连夜赶过来。
谢朦吸吸鼻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她还是不想回去睡觉,漫无目的地盯着某一个地方出神。
谢朦看着看着,心思就逐渐地飘远,她开始把自己悲惨化,觉得一个人来异地读书真的是很不明智的决定,就算在老家读一个一般的高中,也好过来这边受气。
她顿了一下,思索自己怎么就受气了,大脑卡了几秒后,谢朦猛地一声冷笑,想起来隔壁那个不好相处的水仙花。
谢朦越想越气,怎么会有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而且大姑和表姐都好像是习惯了他这样的性格,她捏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屈服,要跟恶势力斗争到底。
“大傻.逼。”谢朦恶狠狠的吐了三个字,好像真的把韩之恒吐出去了。
吐完之后还觉得不过瘾,谢朦此时睡意全无,头垫在胳膊上,眼神涣散,自顾自的唱起了小毛驴:“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都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他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真得意。
不知怎么韩之恒他摔了一口泥。”
唱完她还觉得挺满意,两只手一合一开,给自己鼓起了掌。
隔壁的韩之恒:“……”
“啪”的一声响,韩之恒把窗户一把关上。
他向来睡得晚,有时候学的入迷了凌晨两三点睡是常有的事,本来他好好地做着高中数学题,忽然就听见外面穿来一阵呜咽。
偏偏这声音还不老实,哭着哭着唱起来了。
韩之恒抬头,抱臂靠在椅子上,双眼一闭,就当是在给自己放松一下。
然后他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还摔了一口泥。
谢朦被这一通声响吓得不轻,她悄悄把头伸出窗外,特意观察了一下隔壁的状态,但是窗帘拉的厚实,再加上韩之恒看书只喜欢开小台灯,所以谢朦什么都没看见。
她心下认为那边应该是卫生间串风,给门吸上了,谢朦麻利地下了窗台,拉好自己这边的帘子,以防隔壁的人被吵醒发现她。
回到床上,盖好薄被,被夜里的冷风一吹,身体凉了下来,这回谢朦入睡出奇的快,像一头扎进沙堆的鸵鸟,敌人看不见她,她就安全了。
韩之恒丢开笔,彻底不想学习,脑子里不断地回响着小毛驴,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甩了甩头,去卫生间洗澡。
男生冲澡很快,等他回到卧室的时候,刚甩走的小毛驴又出来了。
韩之恒低声骂了一句“我靠”,就像别人在背后说他坏话,还让他当场抓住了,他现在有点后悔,一开始以为弄出点声音能让她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听见了”,谁知道对面一阵沉默,连个道歉都没有。
韩之恒躺在床上,闷闷地翻身关灯,微弱的灯光一熄灭,他立马跳了起来。
不对劲,他跟那个女的,只有一墙之隔。
韩之恒之前没少去韩阳家,知道她们家有个书房,这个书房和他的卧室是连在一起的,两个阳台都离得很近,而且两个房间里的床都是朝着那堵墙放置的,而刚才谢朦就是在书房的窗户外面鬼哭狼嚎,这意味着他们俩头对着头睡觉,中间只有一堵墙。
一想到这,韩之恒就感觉天上飞着一群小毛驴,他们不断地叫唤着“小毛驴小毛驴”“一口泥一口泥”。
这下轮到韩之恒睡不着觉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墙那边的呼吸声,他将被子转过去,枕头拿到床尾,就这样还是睡不着,他不知道自己气什么,也想不明白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大晚上不睡觉跑窗台边骂他。
思索了几分钟,韩之恒得出结论。
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