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画皮

一觉醒来,我就只记得两件事:我死了。我死在昭明二十三年的冬天。
我抬起手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雪花从头顶轰轰烈烈地飘下,我连一步也懒得动,任由雪花堆覆下来。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这座宫殿已很久没人来,桌椅板凳落满尘灰,房梁上结满蜘蛛网,撕烂的锦幔被北风吹得晃悠,别有一番凄凉幽抑。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一只鬼。
我整日闲的很。既做了鬼,也不必担忧吃喝拉撒,所居之地又是早就荒废的地方,没有和尚道士来驱赶迫害的危机感,唯一要防的,也就是偶尔漏进来的阳光,倘若不小心碰到一点,也是十分痛楚。
有阳光的日子,我便紧紧缩着身子,蜷在阴暗角落呼呼大睡,没有阳光时,我便肆意在地上打滚,有时候溜进来一只阿猫阿狗,我也会起些玩心,现了原形同它玩耍一番,玩着玩着没了趣味,复又滚回角落长眠。
可以说,我的日子比那些庸庸碌碌的凡人惬意的多。若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也就是丢了做人的记忆,以至于漫漫鬼生中没有什么值得回味,不免孤单无聊。我也曾下了死劲回想过去,最后仍是无果,又无人可问,只得作罢。
白云苍狗,岁月流逝。不知在我住进这里的第几个冬天时,宫殿的门“吱呀”开启,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缕阳光落到脚踝上,立马将皮肤烧得滋啦啦冒青烟——痛!我收回脚,一边飙眼泪一边将目光愤愤地投向来人。
门口一道高大的背影,行走的时候发出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宫门大开,风声呜咽,我差点被迷的睁不开眼睛,心想莫非是阎王爷查鬼头查不到我,特地派遣黑白无常抓我来了?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一愣:不是黑白无常?
那声音的主人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我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见他身后还拖着一个人。逆光中,我渐渐看清来人的容貌。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生的甚是风流,要成为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倒也够格,眉眼三分冷冽三分温柔,如一泓春水盈盈流动。身上衣裳金光灿灿,流云纹栩栩如生,看来不是等闲之辈。
我张着嘴看他将手里拖拽着的人如一摊破布似的扔在我面前,一时间飞尘阵阵,我下意识地就要咳嗽,站着的男子冷笑一声,道:“你恨我,不肯把东西交出来,我自有法子让你求饶,只是江流你记好了,死掉的人已经成了白骨,你再怎么念叨也回不来!”
地下的人——若不是那具躯体还在微弱地起伏,我几乎以为那只是个空壳——瘫在原地许久,回复了一些力气以后,才缓慢而艰难地支起身子,声音细碎:“臣……谨记。”
他的长发倾落,将一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地面上不时晕开一朵血花,大约是这人头上滴下来的血。
锦衣男子一脚将他踢倒,怒道:“我再问你一句,东西藏在哪里了?!”
地上的人一阵剧烈咳嗽,咳完了,微微仰起头,面上一片平静:“臣不知,请皇上恕罪。”
别的我不明白,“皇上”两个字我还是听得懂的。我迷迷糊糊地想,如今的皇帝,就是这样一个暴君吗?
皇帝气得咬牙,却是无可奈何,又在他心窝补了一脚,站在原地大口地喘着气。
猛地,皇帝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唇角一勾泛出一个阴冷的笑来。我被他的笑激出一身冷汗,连忙转过头没敢再看。皇帝的声音亦是阴森森的,里头透着无限寒意:“江流,你自恃清高,我也有我的办法,三年以前我得不到你,难道现在我还拿你没辙么?”
一阵窸窣声,听起来像极了衣料在摩擦,我惶惑地去看时,只见皇帝一手掐着地上那人的脖颈,强迫他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另外一只手有条不紊地解着自己的腰带,然后随手一抛,明黄带子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在我的瞠目结舌里,这位让天下人朝拜丹墀的九五至尊压着个看不清脸虚弱至极的男子上演了一出让人血脉喷张的活春宫。九五至尊的情欲发泄到最后似是到达顶峰,一遍遍地喊着“江流”的名字,一声一声,销魂断肠。
而对地上名叫江流的男子来说,这场欲事更像是受难,整个过程中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连闷哼都少得可怜,我正惊叹他的忍耐力,他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的魂差一点都要吓飞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看得见我,不过还好,他很快又低下头,继续沉默地忍受着皇帝的粗暴。
我捂住扑通扑通跳的心脏,无端端地,想起他刚才的那一眼。
我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黑曜石一般明亮的双眸,如同盛夏最璀璨的星河,温柔地、孤寂地放出自己的光芒。他的眼睛里好像总是有很多话语,所有的声音都闪闪烁烁,倒映出他这一生的记忆和愁肠。
只因为他的眼睛,我忘了戒备,忘了危险,在粗暴的皇帝离开之后,遁形出现在他身边。
宫门被皇帝合上,而且“咔嚓”一声落了锁,我暗自庆幸,心想这一下应该就没有人会进来了。
殿里幽静凄凉,一缕微弱的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覆在江流的身上。
已经是夜晚了。
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体青紫淤肿,几乎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伤口有些还在流血,鲜血的热度令我一时失神。我想,我死的时候,应该也流了这么多血吧。
在我的腹部有一道极深极长的伤口,可能这就是我的死因。我想不起来,弄不明白,唯一知道的是一旦执着于此,我就可能陷入永恒的迷惘,再也走不出来。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触碰,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是……”
他虚弱地吐出两个字,支撑着手臂想要爬起来,最终还是无力地趴伏于地,我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我是……”
“他让你来看管我的?”
江流似是用了毕生气力,让自己勉强半支起身子,我连忙扶住他,借坡下驴:“是……我是他……皇上派来的。”
他打量了我一眼,目光中似有沉痛,很快就消失不见。我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并没有特别在意。江流默了许久,方才道:“看来,你也跟我一样,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我倒不期然他会这样说,一时间愣住,无言以对。
江流的脸,实在是很好看的。有句话叫“美如春花,色若秋月”,我私心觉得,这句话形容江流甚至有些不足。江流的脸,上半张清丽如女子,却不过分阴柔,下半张又是稚嫩的孩童,唇瓣微微扬起,便叫人看了心生欢喜。——只可惜他不总是微笑的,更多的时候皱着眉头,眼眸里一片清愁。
我扯了个谎,告诉他我叫阿鬼,他听了以后眉心一动,默念两遍,缓缓绽出一个苍白的笑:“好奇怪的名字。”
我手忙脚乱地解释:“乡下野孩子,自然没有什么好听的名字。”
我和江流,一人一鬼待在被废弃的宫殿里,他大多数时候都昏迷着,清醒的时候会问问我是哪里人,几岁入的宫,家中还有何人,我勉强编织出一个谎言,只求他不要发现我话语里的破绽。
冬天还没有过去,我是鬼自然无所谓寒冷,江流却畏寒得厉害,我大着胆子在皇宫里游荡,偷些食物和棉被,所幸最近皇帝的贤妃怀胎三月,六宫欢庆,我这些偷偷摸摸的举动倒无人发觉。
过了三天,江流发起高烧,烧得神志不清,口中胡乱说着什么。我畏惧阳光无法出去找药,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宫门却再一次打开。我赶忙隐了身,藏匿在黑暗里看着来人。
又是皇帝。他带了乌泱泱一大帮子人,宫女宦官一个不落,浩浩荡荡地围着江流,我唯恐他又发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皇帝的神情却意外柔和。他半蹲下身子,指腹扫过江流的面颊,幽幽叹息道:“贤妃心善,劝朕赦免你,毕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再说她现在怀着孕,见不得血腥。她是这样说的。”
也许是因为寒冷,江流一直在发抖,皇帝淡淡一笑,指尖抵着他纤细的喉管,声音渐渐低沉:“有时候,朕真想掐死你,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朕做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多年,还不抵容雪衣一句愿意,哪怕他死了,你还要抱着他的尸骨,死也不肯放手……”
他猛地抓起江流,我吓了一跳,险些把持不住跳出去。皇帝凝视着江流的脸,从眼眸到唇,一寸一寸,似是要将他刻到自己眼睛里:“朕……朕好不容易得来的帝位,你轻易便要毁去,江流,容雪衣是你的挚友,朕难道就不是吗,只因为你对朕无意,就可以来践踏朕的心吗?!”
皇帝的双手突然收紧,江流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眸依然澄澈,只是带了一点晶莹的哀伤。皇帝一下子放开他,跌坐在地上,神色晦暗不明。
宫人支起锦幔,一片幽影投射在江流近乎透明的脸上。皇帝将他压在身下,江流脸上没有什么色彩,空洞而又僵硬,随着皇帝的大力转过头,无神地望着我所处的黑暗。
皇帝走后,我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痕,始终想不出说些什么。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落到这步境地吗?”他抬起手臂掩住瞳眸,声音闷闷的。
“我……”
“因为我私藏了一件东西。”他放下手,笑得苍凉。
“先帝遗诏。”
我悚然一惊。
他继续说下去:“从十岁起,我就当了韩王楚云深……不,皇上的伴读,他待我如友如亲,我亦是一心信服他。赵王伴读容雪衣,天资聪颖姿容绝顶,第一眼,也就是那么一眼,我就晓得我会为他而死。我时常和他博弈对局,有时甚至可以枯坐一整天,他对我的好,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赵王被立为太子以后,容雪衣对我说,韩王和太子之间必有一死,而我们这些人,也终究会被卷入漩涡里。”
他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样快。”
“韩王逼宫那夜,太子被义安帝姬毒杀,帝姬伴读赵锦瑟和韩王里应外合,率三千羽林军控制了整个皇城,短短一夜之间风云变幻,先帝被韩王逼死之前留下一旨遗诏,经由太子伴读容雪衣送到我手上,而他自己,却和三百余宫人死在茫茫大火中。”
江流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后来的事便是顺理成章,韩王龙袍加身成为一国之主,义安帝姬被封为长公主,享千户食邑,又赐京城五公子其二为义安面首,赵锦瑟封贤妃,宠冠六宫,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如此。”
我听出他话语中的讽刺,心里叹息一声,问道:“那你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江流自嘲一笑:“容雪衣死后我日夜买醉,容家落败是意料之中的事,皇上快刀斩乱麻料理了容家三百余口性命,又从贤妃处得知我私藏遗诏,便将我打入天牢,七十二道刑罚过去,我始终未曾开口。做人倔到我这份上,也算是难得。”
他望着头顶,语气逐渐低沉:“家父拚却性命助我逃离京城,没成想到半路义安帝姬的人马就追了上来,我被抓回京城,眼睁睁看着我父亲被斩首,江氏全族流放,后来,后来就是你看到的种种。我在这里苟延残喘,皇上的心里,只怕也不好受吧。先帝遗诏,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刀,悬在他的头顶让他寝食难安,倒也算是他的报应。”
“我死了没什么要紧。只是……”他转过脸去,肩膀微微抽动着,竟是罕见地带了哭腔:“只是,我现在心里还想着,再见容雪衣一面。”
我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我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像清泉如烈火,让人移不开眼,他是聪明的,亦痴到了极点。我想抱抱他,让他不要哭,可是思来想去,找不出一个拙劣的理由。
毕竟,我同他相识短暂。
毕竟,我已经死了。
这个冬天格外地长。
楚云深又来过几次,每一次都把江流折腾得虚弱几分,我有些担忧地问江流:“为何他一次比一次暴躁?”
江流一哂:“遗诏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朝中争议再起,皇上弹压不住,自然找我发泄怒火。”他见我低垂着头半晌无语,忍不住出声安抚:“你放心,他暂时不会杀我。”
我担心的何止是这些!
夜色深重了下来,我焦急地在殿中踱来踱去,江流被楚云深带走已经有三天了,到现在还不见他回来……我打定主意,倘若明日他再不回来,我便在晚些时候去打探他的消息。我突然深深怨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如果我还活着,如果我能够出去,如果我能站在阳光底下……
从前安慰自己的说辞,如今竟是一点都不管用了。
江流回来的时候,正是晨曦初醒。他披着一身鲜血和寒霜,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我捂住嘴,尽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藏匿在黑暗里,无人听得见我嘶哑的哭声,整座宫殿之中,只有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声。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一道女声遥远飘渺,送到我的耳朵里:“江流,再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你再不交出遗诏,孤便开坟掘尸,不想容雪衣和你父亲死后也不得安宁的话,你便乖乖听话,否则,你是知道孤的手段的。”
宫门再次闭合,江流无力地瘫倒在我怀里,我看着他身上的血,顿时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微微打开双眸,皱起眉头:“你哭什么,你是他们的人,何必可怜我呢?”
他抬起头想要擦去我的眼泪,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清他被剥离了指甲的十指,以及穿透腕骨的镣铐。
不知为何,我的心突然痛得无以复加。我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舔舐掉他双手上的血迹,他挣扎起来:“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答,垂了眼眸只是将血腥吞咽入腹,他看着看着,冷不丁地道:“从前有个人,也是这样待我。”
我艰涩问道:“是容雪衣?”
他默认了,许久以后,又道:“我和雪衣,皇上,义安帝姬,先太子还有赵锦瑟,本来是最要好的朋友,想不到权利倾轧,帝位诱惑,也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人心难测,一夕变换多端,也未可知。”
“话虽如此,我还是存着一份妄想,想要回到从前的时光里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容色镇定如水,往昔冷淡的眼里,终是有了一丝生气。我想,这便足够了,真的足够了,这世上我只有他,他如今也只剩下我,哪怕容雪衣和楚云深依然存在,我还是,可以接近他一点点。
抱住他的时候,他低低说了一句“骗子”,我不解其意,亦不愿意去了解。
两日之后,楚云深再次到来。我本打算豁出性命送江流走,江流却态度强硬地要我藏起来。我躲到一扇破旧的屏风后面,紧紧盯着楚云深。
楚云深居高临下地俯视江流一会儿,蓦地抓着镣铐将江流整个提了起来。我看见江流的脸都有些扭曲,想必是痛极了。楚云深阴阴一笑:“江流,我今日来是告诉你,我从北疆召回了你全家,一百三十七口人统统判了凌迟,至于你嘛,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好好侍奉吧。”
江流死死咬着嘴唇,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越过楚云深落到我身上,我知道他是要我不要轻举妄动,一时间屈辱愤怒涌上心头,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我连忙扑到江流身边,江流脸色苍白,竟还一笑,道:“阿鬼,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擦擦眼睛:“你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帮你完成!”
江流亲亲我的鬓发,笑道:“不要哭,我等你回来。真的,我会好好活着,不会……不会失约。”
“哪怕,生死有命。”
什么生死有命,我偏不信!找到遗诏以后,我赶紧往废宫赶,一路上人声渐密,我心头“咯噔”一下,脚步越来越快,竟连遁形亦忘了。
废宫已然变成一片火海。我不可置信地伫立在原地,火星扑到我的脸上,又痛又痒。我张大了嘴,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废宫在火焰烧灼中灰飞烟灭,宫人们忙着救火,没有一个发觉到我的存在,整个世界都缭乱颠倒了,哭泣的,欢笑的,俱在黄金的烈火里迷失。
我不信。
我不信江流就这样死了,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怎么可以是生死有命。反应过来之后,我一头就扎进大火里,我是鬼,鬼是不怕火的,可是我一冲进去,骨肉便被烧灼得冒起青烟,巨大的痛楚笼罩了我,我发出一声低吼,狼狈不堪地逃出火海。
痛,痛,痛。
除了这个字,脑子里再没有别的想法,我发了疯似的翻滚着,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江流的脸在我面前闪过,还有别的男男女女的脸,楚云深,赵锦瑟,义安帝姬……我的眼里流出血,晕染了眼前的一切景物,忽有一阵风拂过,所有的景象碎裂,风止,又拼凑成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眼眸里有深深颜色。
我朝那张脸伸出手。
回复了些力气之后,我决定去找楚云深。借着能够遁形的好处,我轻而易举就溜进了皇宫,彼时楚云深正抱着一个艳若桃李的妃子,我深吸一口气,随手拿了把长剑,直直地比上他的喉咙。
楚云深回过头,活像是见了鬼——我可不就是鬼。
“你……你是……”
我没答言,冷冷地把遗诏扔到他面前:“江流死了,我替他来还债,你和他,还有容雪衣之间的事情就此算完了,他说你是个好皇帝,这三年他看的清楚,他只求你放过他的家族,留他们一条命,哪怕是让他们为奴为婢也好。”
说完,我突然没了同他拼个你死我活的力气,丢了剑,转身欲走,那妃子却叫道:“容雪衣。”
我怔住了。
她拖曳着绯红衣裙走到我面前,眸光打量了我一遍,一下子便笑了出来:“果然是你。看来,这世上的确有画皮之法,画一张皮,便能重活一世。”
我喃喃道:“你说些什么?你在说些什么?容雪衣……容雪衣早就死了,画皮,什么是画皮……你不要来诓我……”
她伸出纤纤玉手,一把将我推出宫门外,阳光迫不及待地照耀到我身上,我只觉浑身疼痛欲裂,忍不住闭起眼,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剥落,发顶到指尖都如燃起燔火。我趴在地上,好像褪皮的动物一般起伏着身子,过往的一切,前世的记忆,在我的身体里复苏,攀着冷冰冰的心底爬到我面前。
原来我是容雪衣。
原来我死在昭明二十三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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