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邀请

桑柔没接。神情严肃。
徐千理笑着掏出几个栗子,自顾自地剥起来:“阿柔姐。我这都在房里乖乖地呆了好几天了。就今天出来了。平日里我都可乖了!你不信你问阿阳。臭小子一天到晚就守在我房门前。我一开门就凑上来问我去干嘛。我这几天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我房门到我家门口。就那么远。”她嘻嘻地再次递上剥好的栗子肉,“阿柔姐,别生气呗,我没干什么。来,吃栗子。这家栗子可好吃了。今天吃栗子,改明儿焖薯开门了,咱们去吃焖薯。”
徐阳在那边有点懵,大概是因为路上偶遇姐姐这过于冲击,以至于还没反应过来。
徐千理捏着一颗栗子,直接塞到他嘴里。
桑柔开口:“你……
徐千理抢道:“阿柔姐。我没事了。”她张开双臂,笑着说,”你看,我真的好很多了。但我今天确实做错了。你别生气了。你也是过来看我伤情的不是?你看我这么活蹦乱跳的,还能自己跑出来买栗子,你不高兴吗?嗯?”
“……”桑柔被她噎住了一下,随后伸手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以示惩戒,“你鬼借口多。但是不听话该罚。”
“罚罚罚,阿柔姐罚我什么我都好。你不生气就好啦。”说着,她又往徐阳嘴里塞进一颗栗子。
徐千理为了防止他哭,剥栗子的手就没有停过,自然给徐阳塞栗子的手也没有停过。他上一颗还没嚼完,猝不及防地又接下一颗,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忍不住嚎道:“姐姐!我不哭啦!你别给我塞栗子啦!”
徐千理听了话,把手里的栗子袋丢给了徐阳,随后挽着桑柔道:“阿柔姐,我们走吧。”
“你不是自己能走出来的吗?”桑柔看看她的脚,声音淡淡的,“多走走路,有利于恢复。”
“……”
“没事,我在前面走慢点。”她把手臂从徐千理手中抽出来,转身便走,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徐千理。
“……”
徐千理懊恼地挠挠头,无奈地摊在了徐阳身上:“阿阳,扶我回去。”
“姐,阿柔姐说了多走——好的,姐姐,我扶你,我扶你。”
徐千理把目光收了回来,慢慢地跟在桑柔后面。刚刚对着弟弟还是凌厉的目光,此时变得格外温柔。
桑柔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头发随着步伐而摆动。桑柔头发很长,发尾可以一直垂到小腿。镇里的美人宋小花也有一头好头发,她最爱的就是捣鼓她那一头头发,每天换着不同的发髻。桑柔头发乌黑柔顺,但她从来不搞那些发髻,每次见她,她都只是用一条发带绑在脑后。
徐千理也想像她一样,曾经试过用一根发带绑住自己的头发。但是她的头发毛躁干枯,如果做成桑柔那样,只会让人觉得她像只炸毛的猫。
不过她在模仿桑柔这件事上孜孜不倦的。
就比如,桑柔喜欢穿白色,她也照着穿白色,然后被她爹追着打了一顿,后面也放弃了。
桑柔说话轻轻柔柔的,徐千理就模仿着她的腔调说话。最终没能出师,倒把徐阳吓哭了,说姐姐阴森森的太恐怖了。然后她把徐阳打了一顿,告诉他什么才叫真正的恐怖。
从那以后徐千理就不再追求模仿桑柔了。倒是时常跑到她那里去帮忙。没有事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坐着看书喝茶,一坐就是一下午。徐千理看不懂书中的大道理,也喝不出茶的好坏,但是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坐在桑柔身边,就觉得舒心不已。
就像此刻。她跟在桑柔身后,桑柔就在不远处,她只要加快步伐就可以跟上,可以触摸到。这种距离让她感到安心。
只是徐阳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时不时向她投来的目光,都让徐千理感觉浑身不自在。
徐千理忍了又忍,没忍住,问道:“你到底有什么要说?”
“嗯……”
“有话就快说。徐家家训有言,有话不说不丈夫。”
“……”
栗子摊离铁匠铺不远,徐阳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到了。
徐千理被放在了椅子上。桑柔只是低头看她一眼,眼中无波无澜,就去找徐夫人问她近况。
徐阳总算树起了信心,鼓起了勇气,凑过来,偷偷摸摸地喊她:“我就是想问你……”
“问什么?”
“姐姐,你有没有和阿柔姐说啊?”
“说什么?”
“说……”
“嗯?”
“灯会街展的事情。”
徐千理本来还算淡定,听到“灯会街展”,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她慌忙地去捂徐阳的嘴,发现桑柔并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话,也没有看过来,这才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她白徐阳一眼,有点埋怨道:“我还没想好呢!知道知道!我会说的——”
“嗯唔嗯呜唔唔。”姐姐你放开我。
“臭小子就你记得是吧?我不记得是吧?我会说的会说的,用不着你提醒——”
“说什么?”
徐千理身子一僵,倒回椅子里面。
桑柔端着一碗汤药放到她面前,疑惑道:“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徐千理抢着回答,一记眼刀飞给徐阳,警告他不许开口,随后道,“什么都没有!阿柔姐你听错了!”
桑柔点点头,并不想刨根问底,遂把那碗汤药推到她面前,道:“伯母早就把药熬好晾着了。喝。”
“……”熬药这事上徐千理就没见过比她娘还积极的人了。
徐千理苦着脸,想靠撒娇蒙混过关:“阿柔姐……能不喝吗?”
徐阳在一旁头回听到自己姐姐撒娇,被那甜腻过头的声音惊得抖了三抖。
桑柔心如铁石:“伯母说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药……”
“谁说得!娘熬的药我都好好喝了!”
桑柔低眉,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说话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那院里的花都要被药淹枯了……”
徐千理听她说话,再看她眼神,想起那日的痛到魂灵的药,身子一哆嗦,扑过去端药碗:“我喝!我喝。我喝……”说罢,便是豪气地一饮而尽。
徐夫人刚好从房内出来,看到徐千理豪饮这一幕,捂嘴笑道:“平日里喝一口都要吐,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徐千理喝到一点药渣,呸呸吐着,道:“娘,你就别再取笑我了。”手中一热,桑柔剥了几颗栗子放在她手里,可能怕栗子不够甜,又放了几颗蜜饯。
徐千理抬眼,刚好看见桑柔正在处理手上黏住的栗子皮。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颗栗子,吃得比刚刚的都要甜。
徐夫人走到几人身边,问道:“对了,千理,你前几日说要做的灯笼,现在做的如何?”
“咳、咳咳——”徐千理一不小心上牙下牙狠狠一碰,差点崩掉,细碎的栗子肉在嘴里乱飞,呛得她狂咳不止。
“灯笼?”桑柔疑道,很快又明白了。她刚刚去查看花盆时,路过徐千理的房门。她房间的窗稍稍打开一个缝,那窗框上挂着一个白色的物件。桑柔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多看,也没有多想。现在徐夫人提起,便懂了。
徐夫人笑着伸手比划:“可不!灯笼!还是小兔子的形状呢。她这几日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做了好久。”
可给她留点底吧。
徐千理顾不得到底有没有把栗子咽下去,右脚一蹬,要不是桑柔按着她就站起来了,急匆匆地喊道:“娘!娘!我那玩意儿做着玩的。没什么——”
“这有什么害羞的。娘看了,那灯笼做的不错。”她看看徐千理,又看看压着徐千理的桑柔,笑意更深,“阿柔,到时候灯会街展开始,你就和千理一起去,好好玩。”
桑柔迷茫,看向徐千理:“灯会街展”
徐夫人一愣,转头看向徐千理:“你还没和人家说?”
徐千理一拍大腿,懊恼万分,耳朵通红,转头生闷气不说话了。
桑柔没在她这里得到答案,转去看徐阳。徐阳道:“是七夕的一个集市。阿柔姐,这是我们这里每年都会有的特色。你来瞧瞧吧。”他偷瞄姐姐一下,作死道,“姐姐其实早就想和你说了。她怕羞,怕你不答应,一直没开口。你来嘛。”
徐千理直接一脚:“去你的。谁怕羞!”
骂完,她鼓起勇气看了桑柔一眼。桑柔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无波无澜,不知是何反应。
不是怕羞,其实真怕的是她不答应。
徐千理心跳如鼓,耳朵旁边都是她的心跳声,这心跳声还越来越大,大的好像周边人都能听到了。她的手放在腿上,不自觉地捏紧。她感到自己额角开始有汗留下来,风吹过来,身体在微微发抖。她感到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让她无处可逃,感觉下一秒,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就会被戳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细如蚊蝇,磕磕巴巴地道:“阿柔姐……灯会,灯会能一起去吗?”
“很,很好玩的。很热闹,东西也很多……”
“……”
徐千理揪着衣角,听到桑柔轻声“嗯”了一下,眉眼弯弯有了笑意,她道:“好。”怕是怕她不信,又补充,“我同你一起去。”
徐千理怔了一下,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感到整个身子都在抖,后背都湿透了。
徐夫人拍掌笑道:“那就好。到时,千理一定要好好带着阿柔。我去看一眼,那汤应该煮得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吃饭。”
徐阳忙跟上:“娘,我来帮你。”
桑柔道:“你这几日支支吾吾一直欲语还休,就是想和我说这个吗?”
徐千理点头。
桑柔有点哭笑不得,心想这又是何必。想伸手摸她头,抬到一半觉得这动作过于亲密,所以硬生生地去拿了药碗。
“你不用这样拘谨。”桑柔与她地目光相对,被她那炽热地眼神扰得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清咳一声,“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们之间不用那么生分。”她的声音沉下来,温柔至极,“以后有事,大可大大方方地说的。”
徐千理听了这话,心中喜不自胜。
她扬着脸,眼睛都在放光,“好。”
桑柔凝视着她那熠熠生光的眸,心中柔软,那抬到一半的手最终放在了她的头顶。
徐千理受着,忍不住向上蹭,去追逐那一点点的温暖。
桑柔这次没有躲避,一下一下,坚定而又温柔地抚摸着。
徐千理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桑柔的手还在头顶,她掌心的淡淡的温度还没有褪去,触得她发顶痒痒的。徐千理在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好,便干脆起了床,将灯点燃。
她拿过那盏只做了一般的灯笼,左手拿笔,艰难地写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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