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理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桑柔，想要从她的眼神中挖出点什么。然而桑柔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眼睛里面似乎装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徐千理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只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没有办法做到，每呼出一口气，吸进一口气，都艰难异常，好像有一把刀从嗓子插入，随着呼吸的起伏，向下划过，生生将她劈成了两半。
痛不欲生。
桑柔问她还有什么想问的。
有！当然有！她想问的问题有一大堆！可是当她想说出口的时候，就会痛苦十分。
如果能直接说出：“都是你害的！”就好了。
如果能把父母和阿阳的死都算在桑柔身上就好了！
桑柔没有否定那些人是来找她的事实，徐千理也在现场亲耳听见了那个沙匪头子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终于找到了桑柔，如果没有桑柔，如果没有桑柔，如果没有她……
如果那天她和父亲回来的路上没有遇见桑柔，也没有把她带回来……
……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徐千理的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了，从嗓子里面挤出不成音的一句话：“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走了……”
桑柔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反应，她眼眸微垂，徐千理清晰地看见了她眼中的歉疚：“我没想把你们牵扯进来的。”
“我的伤很久之前就养好了。”桑柔道，“抱歉，千理。”
徐千理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道歉……道歉我爹我娘，阿阳他们都回不来了！”
“对不起。”桑柔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对不起。”
徐千理的手紧握成拳，一直在发抖。她肩膀提了两下，最后彻底落下去，她的声音也放了出来，终于崩溃：“你把爹娘和阿阳还给我啊！！！”
桑柔呼吸一滞，搭在膝盖上的手也渐渐握起来。
徐千理抬起一只手，捂住双眼，嘶声道：“你究竟是谁啊？”
“桑柔，你是谁啊？”
“他们，又是谁啊？”
“有什么目的啊？”
“定阳又招谁惹谁了？”
“我爹我娘，阿阳郎二他们又都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
“你告诉我啊……”
从前徐千理最喜欢她身上那种神秘的感觉，但是她从未深思过，桑柔身上的神秘从何而来，又代表了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可是知道的代价太大了。
许久，徐千理哭泣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似是哭累了，桑柔道：“南阳桑家。”
徐千理吸了一下鼻子，控制住声音，偏头看向她。
桑柔道：“知道吗？”
徐千理怔怔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说过。”
“嗯。”桑柔的声音带着抚平人心的力量，让徐千理不知不觉地平静了下来，听着她不急不缓地叙述，“我出身南阳桑家，世代行医，是游历至此的。闯进定阳的那群人，我并不认识。他们是沙匪，但也不是。不过唯一肯定的是，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徐千理呆滞道：“什么意思？你在被人一路从南阳追杀到这里来的？”
桑柔：“不。这是第一次。”
徐千理：“第一次？”
“我出门游历一年多，这一路上都是隐姓埋名，从来没有遇上这样的情况。”桑柔道，“千理，你还记得你是如何遇上我的吗？”
“记得。我当时和我爹一起去送……在路上看到的你。你说你是被沙匪劫去了。”
“虽同为沙匪，但我来时遇上的那些人，只劫钱财。”定阳周边贫瘠，沙兰之路也荒废多年，这些沙匪也不比当年，并不能劫到多少东西，因此很多都只要钱，不会杀人，最多不过是看到桑柔这样的，再劫个色。而且定阳虽小，但作为大陈最西边的镇，还有这边防作用，凉州对此还颇为重视，加之沙匪情况历来有之，定阳也有自己的防御方法，因此和沙匪还算和谐共处，已经很久没有发生沙匪掠镇的情况了。
“是有人在后面挑拨，所以他们才会进入定阳。”如果不是她在，定阳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桑柔说话的声音越发地轻了起来。她应该早一点走的。早点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桑柔道：“对不起。”
徐千理比方才冷静了好多，但鼻头还是红红的，闻言，也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话语里还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鼻音：“你说对不起什么？”
桑柔道：“如果不是我……”
“你没有。”徐千理果断道。
桑柔眼婕眨了两下，然后转过头看向她。
徐千理显然还很难过，说每一句话都要用上很大的力气，但是她还是非常干脆地说：“不是你。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发生这种事情，不是你导致的。”
徐千理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不是你！”
“……”
“……姑，姑娘？”
两人猛然回头。
陈伯站在两人的身后，被她们这统一的动作狠狠地吓了一跳，忍不住地后退了几步，这才说：“房间，已经订好了。”
徐千理呼出了一口气，似是放松了，直接跳下车，匆匆说：“我先进去。”然后便冲进了客栈。
陈伯往桑柔这边走了两步，道：“小姐……”
桑柔道：“是我对不起她。”
陈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听见桑柔说这句话，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转而问起其他的事情：“小姐，路上要带着她徐姑娘吗？”
桑柔沉默了很久，道：“要看她自己。”
说罢，也走下车，走了两步，又转身道：“陈伯，您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吧。”
陈伯不动声色道：“自然。”
“外祖父那边，有劳您了。”
陈伯眼睛眨动了一下，“唉”了一声。提醒至此已经是寄先，桑柔便没再继续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也跟着进了客栈。
桑柔的房间就在徐千理旁边。桑肉路过的时候，清楚地听见了徐千理房间里面传来的哭声，好像死死压抑着，不想让谁听见。
桑柔在她房间面前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敲门。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