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理不明所以。
桑柔却不再讲了，拨开火堆，火光稍稍暗了一些，然后转头对着徐千理道：“离天亮还早，你继续睡吧。”
徐千理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疑惑都化为一句：“嗯。”消弭在了唇齿之间。
她翻身往地上一躺，想起什么，又猛地坐起来，把身上的衣服扔回到了桑柔身上，不去看桑柔的目光，又往旁边挪了一些距离，这才再次躺下。
桑柔怀中抱着衣服，看她躺好不动了，也往后倒去，靠在树上，轻轻地闭上了眼。
她们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这层膜看起来坚不可摧，但是两人谁都不去伸手戳破。就这样，越隔越远。
桑柔长长呼出一口气。
也好。
……
她们现在在哪里都不能久留。
桑柔和徐千理在荒野夜宿一晚，天刚亮，便匆匆收拾好了离开。板车早在行路途中就给弃掉了，她们二人共乘一骑，两个女孩子坐在上面，倒也不显得拥挤。
或许是前一天晚上的谈话起了点作用，第二天徐千理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的精神，不再是了无生气的模样了，眼中至少有了光。
桑柔说向南，她没有任何异议，并非是她同意桑柔向南走的提议，而是除了和桑柔走，徐千理已经别无他选了。
在火堆前的谈话还历历在目。
桑柔浅眠，数不清第几次被轻微地动静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转头一瞥，徐千理从侧躺变成了仰卧，双眼未闭，直勾勾地看着天，也没睡。
桑柔看了她一会儿。
徐千理道：“我又不好看，看我做什么？”
她闭眼之前，把火堆拨的太稀松了，现在快要熄灭，桑柔拾起身旁的粗木棍，宛如剑一样刺入火堆中，撩起火星，四下溅开。桑柔紧紧盯着火堆，过了许久，低低地问道：“千理，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什么？”徐千理皱起眉头，听见桑柔的问话，半天反应不过来，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桑柔也不强迫她，语气轻柔，婉婉道来：“你若是没有想好去处，可以和我桐庐。不过我本来就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现在又被不明身份的人追杀，这一路上艰险未知，跟着我走，也未必是个安全稳妥的选择。但你父母兄弟，毕竟是因为我而遭了难，是我害的。所以，如果有一天你想好去哪里了，可以和我说一声，那就去吧。”
徐千理：“……”
桑柔继续道：“也可以不和我说。你想去哪里，都是自由的。”桑柔说完这话，停了好一会儿，慢慢转过头来，道，“如何？”
桑柔目光沉静，眼睛里映着火光，火光跳动，仿佛她的眼睛也活了过来，一闪一闪的。徐千理感觉自己坠入了进去，忽然间呼吸不过来了，心脏像火烧一样难受，大脑忽然一热，她“噌”地站起身，道：“什么叫做你害了我的父母，你凭什么帮我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说得好像你把所有事情都帮我安排好了一样！”
或许是她爆发的太过突然，桑柔并没有反应过来，被她这样一说，静静地仰望着她，眼睛眨了眨，似是很久才反应过来，慢慢地低下头，轻声道：“抱歉。”
徐千理呼吸一滞：“你除了抱歉你还会——”她猛然止住话头。
桑柔大概也知道了她将会说什么，沉默不语。
徐千理胸口不断起伏，想说的话就在嘴边。
“……”徐千理双手垂在身侧，死死咬着牙，最终伤人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转身向着林子里面跑去。
桑柔却忽然叫住了她：“千理。”
徐千理慢慢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只听到桑柔在后面轻声道：“夜里毒虫猛兽多，莫要走远。”
“……”
徐千理没有回应，也没有转身，快走两步，转眼便在草丛里消失不见了。桑柔仍端坐在火堆之前，久久才将目光从她离开的地方收回来，盯着面前的火堆，无声地叹息一声，再次闭目养神，可是一闭上眼，无数画面就会从眼前掠过，扰得她片刻不得安宁。最终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绕着火堆走了好几圈，捡了根木棍回来，拿在手中默默地削起来。
天亮之际，徐千理便自己回来了。两人就像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在那之后，桑柔便再不徐千理说起让她走这样的事情。徐千理也恢复了之前的沉默。两人相顾无言，但是又默契十足地向着南方走。就好像是同行的陌路人。
或许……她们本来就是陌路人。
徐千理这会儿坐在马上，桑柔说山路难走，便下了马，一手牵着缰绳，轻轻地扯着。
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两人已经出了灌木，不远处便是小镇。
远远还能看到炊烟袅袅。
两人已经在山中摸爬滚打小半个月，除了彼此之外，再没有见过其他的人，此时看见村镇，不免松缓了一口气。桑柔道：“我们去歇息两天，做些补给。”
徐千理突然道：“你要待多久？”
桑柔的脚步蓦然一顿，转头看着徐千理，徐千理碰上她的目光，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虚，渐渐移开目光。桑柔一字一顿：“半日足够。”
镇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站在高处就能看清全貌。
进了镇，走了一会儿，徐千理便自己下了马。桑柔道：“怎么了？”
徐千理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桑柔道，“好。”
说罢，便把缰绳交给到徐千理手中，自己向着小镇里面走过去。
徐千理牵着缰绳坐到一旁的石头上，看着桑柔离去的背影，忽然间有点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桑柔来到定阳时的样子。思绪不由得飘走。
桑柔第一天来到定阳的时候，是带着怎样的一种心思来到定阳的？
她刚才问桑柔待多久，恐怕她是理解成了，自己怕她又给这个小镇子惹来灾祸。
她不过是……
不过是！
徐千理越想越心慌，连忙低下头，警告自己不要再想这个事情。
忽然听得一阵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徐千理抬头，就见一群小孩从面前经过，正是从他们那里发出来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