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徐千理有点震惊地问,连进门都忘了,扶着窗柩就要翻进来,翻到一半想起来这是她的房子,这才讪讪跳下去,乖乖从正门转进来,小跑到她身边问,“为什么突然要出城啊?”
桑柔刚好放下手中活计,擦擦手过来,在她头上摸了摸,然后收回手,说:“我去采买。”
徐千理问道,“那阿柔姐哪天出发?”
桑柔道:“明日。”
“明日就走啊?”徐千理险些破音,她冷静片刻,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戥子,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犹豫好一会儿才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桑柔正好接过她手里的戥子,闻言,道:“大概……一两日吧。”
“一两日……一两日。”徐千理目光追随着桑柔身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地轻叹一口气。她眼珠一转,道,“阿柔姐,我——”
“不行。”
徐千理的笑僵在脸上。
桑柔又说一遍:“不行。”
徐千理瞬时泄了气,软趴趴地瘫在柜台上:“为什么?”
“我此次前去并非玩耍。”桑柔走过来,放软了声音道,“采买并不有趣,你乖乖在家,不要闹。”
徐千理摸摸鼻子,随着桑柔的靠近,好闻的药香若有若无萦绕在她的鼻尖。徐千理捻了捻,把手缩回身前,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桑柔眉眼弯了弯,并未说话,转身进了里间收拾行李去了。
徐千理撅起嘴,心中不太是滋味。
离灯会已经过去了有七日,可是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桑柔对她的态度忽然变得若即若离起来,似乎总是在故意远离着她。
往日她来医馆寻她,桑柔从不会将她拒之门外。可是近几次她来,桑柔总会寻各种各样的理由,禁止她入内,甚至不许徐千理靠近她。
一夜之间变得及其冷漠无情。
徐千理又想起那日的姻缘木牌。
明明是她说和自己是有缘人的!
哼!
徐千理暗暗握紧拳,片刻后又萎靡下来。
从这里望不到里间,只能依稀听见桑柔正在整理的声音。
徐千理想到明日这间医馆就要闭门谢客,又想起这几日来桑柔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
她总觉得,这一别就会是永远。
身后忽地穿来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怒吼,生生将她的思绪全喊飞了,吓得她身体都哆嗦一下。
“千理姐——”
她转身应声看去,一个长得瘦长的男孩连滚带爬地奔过来,站在她面前气喘吁吁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徐千理认出来这是徐阳的朋友猴小,整理整理情绪,靠在窗边,道:“什么事?
猴小一抹汗,吞咽口水,急匆匆道:“千理姐,你快去看看吧。阿阳又……又打起来了!”
“啊?!”
徐千理边说话,边挽袖子大步走,怒道:“怎么回事?一天到晚不打浑身痒痒是吗?”
猴小跟在她身边,语速飞快:“本来和阿阳没关系的。是他看见郎二和别人打起来,去劝架,结果被拉进去了!”
徐千理只觉得不可思议:“不关他的事他去掺和什么?我真是——”气疯了。
两人急忙赶到现场。
郎二正和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孩纠缠,徐阳站在一旁,鼻青脸肿,还叫喊着要两人住手。
徐千理:“……”
徐千理认出来了另外一个人。那是镇上张富商的儿子。
她真想掉头就走,不管这群混小子了。
徐阳见到姐姐就扑过来,眼中浮上水雾,忍住没有流下来:“姐……”
徐千理低头看看自家弟弟脸上的伤,他的左眼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眉骨处依稀泛着青,嘴角虽然擦过,但还是残留着血迹。因为挨了不少巴掌,脸颊肿的通红。
她深深吸一口气,把他推给猴小道:“看好他。”
“姐!那是张……”
徐千理:“我管他谁!”
她恍若未闻,从墙角随手抓过来一根长棍,颠了颠重量,眼神陡然变得凶狠,气势汹汹地向着纠打的二人走去。
“都给我住手!”
那两人被她的叫喊声吓到了,郎二刚好被一拳打倒在地,闻言,忙不迭地爬起来跑了。
徒留张富商的儿子一人愣在原地。
……
夜晚。
徐家。
“跪下!”
徐正义重重一掌打在桌面上,徐千理看着桌上的茶碗颤抖,跟着惊心动魄。那茶碗在桌子边上摇摇晃晃地转了四五圈,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水都几乎撒完了,竟安安稳稳地停在桌边,没掉下来。
“徐千理!
对面传来一声怒吼,将她的目光从茶碗上拉回来:“徐千理!你今天又去打架!”
徐千理回神,道:“爹!他们欺负阿阳!我从来都是为阿阳出头的,你知道的呀!”
徐正义眉头越皱越深。
他知晓徐千理虽然素来顽劣,但近两年已安分许多,极少招惹是非,多数是为了弟弟而出手。
可是她这次不仅仅是打了郎二这般简单。
与郎二纠缠的那位男孩是镇里张富商的儿子。
张富商仗着家中有位亲戚在京中当官,平日里在镇中胡作非为,任由自己的独子为祸乡里。
乡里早就对他不满,但也无法,只得避着走。
徐千理倒是上赶着去招惹他。
徐正义气的说不出话,指着她的手指直颤抖,半响才道:“你啊你,你出手前,就没想过那是张家的儿子?”
“想过。”徐千理自知理亏,埋下头,低声道,“不过不是爹你教我们,遇事要迎难而上,不畏艰险的吗?”
徐正义险些背过气去。
“……”我是这么教的吗?
徐千理安慰道:“你放心,爹,我没下重手,最多让他疼两日,两日之后保证没事!这里面只有阿阳受的伤最重!我没把他俩打残,都算好的!”
“你还好意思腆着脸说没下重手?!那张家儿子今晚就请桑柔去看,说要在床上躺几日才能痊愈,这是没下重手?”
“上次郎二受伤,他娘都知道夸大伤情,来找您算账。张扒皮又不是傻的,当然要往严重了说,好来讨债啊!爹,你不会真信了吧?”
徐正义屏住气息,盯着屋角的扫把许久,又看看徐千理脸上的伤,指着她道:“就算那张家小子没受重伤,他脸上的淤青也是你造成的。”
“活该。”
桌面再次发出重重一声响,茶碗应声旋转起来,终于掉下桌面,四分五裂:“你滚!去给我在祖宗牌位前跪着!我没下令!不许出来!”
徐千理立即惊慌道:“爹你还是打我吧!”
她宁愿被打上几十棍也不要去跪着。
“滚!”
“爹!”
“再多说一个字!多加一天!”徐正义压着怒火,“不要让我拖着你去。”
徐千理瘪嘴,鼻头一酸,终于尝到点委屈的滋味,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攥紧衣角,拖长声音道:“好,我去,我去。”
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正房。
徐正义在后面道:“没我的吩咐!不许给她送饭!”
“……”徐千理慢吞吞地走到屋外,侧身遥遥望着正坐屋中摇头叹息的徐正义。徐家后院有一颗树,亭亭如盖,枝叶都伸到了墙外。徐千理小碎步走了两下,趁他不注意,抓住机会脚底抹油,掉头向着屋后矮墙跑去。
徐正义怒吼:“徐千理——”
“罚跪什么的!我才不干呢!”
夜色渐深,晚风从树枝的缝隙吹来,飒飒作响,寒意更甚。
徐千理裹紧衣襟尽量将自己缩小,还是止不住冷风从衣角中溜进去。
从家中跑出来后她一路狂奔,生怕被徐正义抓到,直到几条街外才停下来,防患未然。
长时间的未进食让徐千理有些恍惚。
徐千理觉得月光变得晃眼起来,整片天空都被照的亮如白昼。徐千理扶住额,摇摇头,道:“娘啊,我怎么看见吃的了?面条,焖薯,呜,还有大烧鸡。”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噗呲噗呲。”
徐千理捂着脑袋,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听着那个声音说:“哎呦,还有香味呢。我这不是要饿死前的征兆吧,怎么还听见徐阳的声音了?”
“噗呲噗呲。”
“嗯?”不是幻觉?
满汉全席瞬间从眼前消失。徐千理顺着声音来源低头看去。
月光从树间缝隙照到地上,还照亮了树下的一颗脑袋。
徐阳见她看过来,贼头贼脑的环顾四周,随后提高手中的盒子,压着声音叫道:“姐!我给你送了吃的。”
徐千理先是诧异地瞪大眼睛,待反应过来后,兴奋地招招手,小心翼翼地从树上跳下来。
徐阳小跑着到姐姐面前:“姐,娘给你留了一碗饭,我给你带过来了。”
碗不大,但是饭被压得严严实实,还冒出一个小尖,生怕她吃不饱。饭上浇着菜汁,放着一片肥肉相间的肉,让人看起来食指大动。
徐千理伸手一摸,还微微热乎,吞咽着口水,端起来就吃。
“慢点。”徐阳料到她会狼吞虎咽,从食盒底下又端出一碗水,送到徐千理面前放好。
有饭下肚,总算不会饿的那么难受了。
徐千理拍拍弟弟的肩膀,嘴里叼着那片肉,含糊不清道:“不愧是我弟弟,干的漂亮。”
徐阳一抽鼻子,并肩坐在她身边。
听见他异样,徐千理转头,借着月光看到他眼睛中泛着些许红丝,一看就是哭过的。
“怎么了?”徐千理吞下嘴中的饭,道。
“姐姐你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徐阳抹着泪颤声道,“如果不是我太没用了,学不会功夫,今天也不会让姐姐你出面的。都怪我!都怪我!爹爹也是,怎么罚你罚的这么狠,万一姐姐你饿死在这里怎么办?呜……”
“呸呸呸!”徐千理呸道,“你姐哪有那么容易死。徐家家训有言——”
徐阳瞎编道:“宁愿战死不愿饿死。”
“……说得对。你小子还会抢答了!不错不错。”徐千理摸摸他的头,继续埋头扒饭,“别想那么多,你是我弟,我不帮你帮谁?再说了,我们不惹事,但不怕事。他们先动手的,我们怕什么!敢欺负我们,就得让他们知道后果!记住了没有!”
徐阳沉默地点点头,又偷偷看她一眼,对着手指道:“嗯……姐,其实……郎二当时是来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