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翎,听说严征要来咱们学校的元旦晚会演出哎!”赵丽丽一边追剧,一边刷微博,还不时地开包薯片往嘴里塞。
“怎么可能?他那么大咖,会来咱学校?”杨翎正在叠衣服,听到消息先是一愣,随后无奈地摇摇头,看了眼床上横尸的一堆衣服,“唉,还是先把衣服叠完比较现实。”
杨翎花了一小时叠衣服,刚准备喘口气,上课铃声响了,她一手抓起桌上的行为心理学课本,一把抓起水杯往包里塞,“赵丽丽同学,你不去上课?”
赵丽丽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床上,懒散地摇摇手,“不去了,帮我请个假,就说我生病了。”
“能瞒得过陆老师吗?”杨翎自言自语,但已经马不停蹄地往教室跑了。
陆川——行为心理学教授,人称陆火眼,一副圆框眼镜显得眼睛小的可怜,外加秃顶和驼背,三四十岁堪比七老八十,还有个脾气:上课可以睡觉,但不能迟到。
他一学期来那么几次突如其来的点名,这就被杨翎赶上了。
“杨翎?杨翎同学?”陆川扶了下眼镜,微微眯起眼朝讲台下面扫了一眼,“杨翎同学没来啊?”
“到——”杨翎的声音穿过狭长的走廊,她冲到教室门口,扶着门喘了几口气,“我来了教授,那个,刚才送赵丽丽去医院了。”
“哦。”陆川头也不抬,开始讲课。
杨翎就这么在门口停了一节课。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杨翎正要进去坐一会,陆川:“来我办公室。”
“陆教授……”杨翎站在办公桌前,“我真的是……”
“你还想骗我?手乱动什么呢?”陆川拿来一沓资料递给她,“这最近收集的一些信息,你看看。”
杨翎接过文件夹,心里咯噔了一下,随便扫了第一页,便是一张赤身裸体的尸体图片,她有些反胃,“我晚上回去看吧。”
“嗯,”陆川一摆手,“你和赵丽丽记一个旷课,你说记谁?”
“啊?”杨翎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记我吧!”
唉,陆老头是真的阴晴不定……
杨翎拿着文件夹回宿舍,路上已经听到好几人说严征要来学校演出的消息,路过礼堂,礼堂门口贴了严征的海报,看来是真的了。不过,一个刑警学院哪来的经费去请当红歌星?有这钱不如给宿舍装上独卫吧……
她回宿舍,赵丽丽早就出去了,她随手把资料放到桌子上,开始发呆。
关于严征,她在街上见一个小男孩被几个同龄人欺负,二话不说上去开打。一个不小心被人拿了块石头从额头擦过去,眉尾处到现在还留了个疤。几个街头混混被她拿了把屠夫的刀吓跑了后,对小男孩说了句:“回家找妈妈去,大晚上别乱跑了。”
小男孩擦去鼻涕和眼泪的混合物,连忙道谢,“我叫严征,你呢?”
“杨翎。”她冷冰冰地说,“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他们说我是没爹没妈的怪物……”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还说要把我嗓子毁了,让我说不出话……”
杨翎一顿,这才发现他的声音有种说不上来的吸引力,“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总之你小心点,要是他们再找你麻烦,你就打回去,你越是怕,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自那以后,她再没见过严征,也没再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了。直到有一天,偶尔听到了一首歌,是严征唱的,而严征也在那首歌后迅速走红。
杨翎现在在市局实习,一个月前在桥底下发现了一具尸体,死因是吸毒过量。死者是个流浪汉,几乎无社会关系,桥底下的监控是个摆设,什么也查不到。过了半个月,江面上又浮起来一具尸体,已经被江水泡的发福,面部都已经扭曲了。
事情迅速传开,影响恶劣,又涉及敏感问题,市局成立专案组,陆川则是组长。
杨翎不得不抓起资料,一页一页地看,首页的图片就十分劝退,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被陆川选中了。
一个是吸毒而死,似乎并无异常,而且那个桥底本就不是太平的地方,只是警方每次都差一点。
江面上的那位,是本地居民,在尸体发现前几天,曾有人报警说有人失踪,按照尸体的腐烂程度,时间正好对得上。此人名叫张超,二十五岁,在一家超市当售货员,结婚不久,他妻子说他近些日子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现他精神状态有问题,问超市老板,同样是没问题,平日里没有仇家。
然而他的头颅有积血,死因为头部受钝器撞击而死,死后抛尸,腰间有勒痕,大概是抛尸者本打算用重物将其沉到江底,但出于一些原因,重物脱离,他也就浮出水面了。
杨翎靠在椅子上,随手把资料放在桌子上,心想:第二个是谋杀,不过他没钱没色的,凶手出于什么目的?反倒是第一个没那么简单,不久之前刚剿灭一个贩毒团伙,现在就死了个人,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联系。
警方同样毫无进展,加之到了年底,恨不得全判定为自杀。
不过比起这个,杨翎更关心的是:明天严征真的会来?他还认不认识自己了?
元旦,严征下午到学校彩排,大家早早地围在礼堂门口,不管是喜欢他的还是不喜欢他的,都来凑个热闹。杨翎在门口停了一会,见着人山人海,心说:明星不也是人么?有那么好看吗?
忽而回想起十年前那个小男孩,她不经意间瞥见了他说话时的眼神,那般坚定,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晚会差不多成了严征的演唱会,女粉丝撑起了一片天,几个男粉丝在夹缝里生存,撕心裂肺地呐喊着。演出结束后,杨翎等人都走了,独自在礼堂坐了一阵子才走。
“杨翎?”她一脚悬在半空中,正要踏出门,后面一个男声试探着喊了一声。
她诧异地回过头一看,果然是严征。
“严征……”她见严征朝她走来,略微尴尬地一笑,“你小子有出息了。”
严征笑道:“勉强维持生活。”
她苦笑一声,“你这是勉强维持生活,那我是早就被生活压的粉碎了。”
“晚饭吃了吗?”严征看了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额,吃宵夜吧。”
“啊!”杨翎彻底震惊了,“不了吧,我怕明早起来就被人肉、上热搜了。”
“这个不用担心。”严征做了个绅士的动作,“杨小姐,请。”
杨翎从小行事比较蛮横,但是话不多,年龄越大,话就越来越少了,以至于和严征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严征呢,则同样没话。
最后实在受不了,才找点话题,“你这几年怎么样?”
“瞧我问的,肯定挺好的。”她又立马推翻了自己的话。
“其实真正的转折也就是这两年,”严征倒了杯红酒递给她,“初中结束因为没钱,不得不辍学,去外地打工,刷盘子,当收银员……都干过。”
“这样……”杨翎低下头,盯着高脚杯中深红的酒,目光瞥见了严征的手有道疤,“手怎么了?”
她不禁伸手摸了下,严征被针扎似的锁了回去,“没事,以前被碎玻璃渣划的。”
杨翎一脸茫然,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他抬起头来,“你什么时候走?”
“应该会在宁市待一段时间。”严征想了想,“刑警学院,挺适合你的。”
“我……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杨翎翻了个白眼,“我可以一只手把你拎起来甩出去。”
严征浅笑:“喏,你看看,多能打?”
杨翎看了下时间,包和围巾一把抓起,“抱歉,我该走了。”
严征送她回去,晚上温度低风又大,杨翎不停地搓手。下一刻严征拉起她的手,顿时暖了想多。她顿时愣了愣:他这双手竟然这么粗糙?
“我到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杨翎忙着缩回手,把脸埋进围巾里,朝宿舍楼跑去。
洗漱完毕,准备去床上躺着,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陆川发来的邮件——是多年前一个贩毒团伙的相关资料,十多年前警方抓了不少人,但是漏了几个首要分子,而那个死在桥底下的,正是当年的一条漏网之鱼。
然而一切杂七杂八的案件细节都挡不了她的睡意,一切烦人的东西都等睡醒了再说。
杨翎住在一楼,可能是窗子没关紧,半夜被溜进来的一阵冷风吹醒了,紧接着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口有几条猫,大概是猫发出的声音,她没多想,头扎进被子继续睡了。
次日深夜,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恰巧赵丽丽起夜,伸手去开灯,杨翎一把拉住了她,“嘘!”等她躲到窗帘后往外看,声音又消失了。
赵丽丽一惊一乍,“怎么了!”
“昨晚你不在,我也听到了这种声音,本来以为是猫,”杨翎顿了顿,“现在看来不是了。”
赵丽丽唏嘘了一声,“那是什么?怎么办?”
“最近不要乱跑了,晚上尽早回来。”杨翎等她睡着了,自己开始看那些资料。仔细看张超的照片,越看越觉得有些面熟,难道是去张超所在的超市买过东西?
清早被陆川的电话叫醒,“喂,杨翎啊,现在来我办公室。”
杨翎:“……”
出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彻底将她迷糊的脑袋吹得清醒了,夹着尾巴抱着文件夹,朝陆川办公室跑。跑了一小段,笔从口袋溜出去了,她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捡笔,一走一边嘀咕:开门黑……
而她转身去捡笔的下一刻,她原来站的地方掉下来一块砖头。砖头落地,她心猛地一颤,抬头往上看,除了大雾什么也没看到。一把抓起笔,以最快的速度往办公室跑。火急火燎地跑到陆川办公室,扶着门框喘了半天的气,这才缓过来。
“陆老师,有人要杀我!”
“呸呸呸,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陆川正在泡茶,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倒茶,“来,喝杯茶。”
“老师!”杨翎急了,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陆川微眯着眼,“看来有人要现行了。”
杨翎快速捋了捋思绪,在陆川出去后,偷用他的电脑进了内网,查那个叫严征的人。
出来不少个“严征”,不过都跟他对不上,反倒是根据他的一些社会条件,找出来个大体相似的人。
当年的团伙老大叫严季,十年前被逮捕,但是他的妻子带着十几岁的孩子逃走了,至今没有找到……
杨翎的手从键盘上滑落,差点碰翻了陆川的紫砂壶——严征的那双手根本就不是干活的手,手上的疤痕同样不是被碎片划伤的,虎口处有厚茧,那是双握枪的手。
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她以为是陆川,在心里编个用了他电脑的理由糊弄过去,而当她回头往外看,严征出现在视线中。
陆川的紫砂壶终究是没能逃过一劫,“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摔成粉碎。杨翎强行挤出一些笑,声带和心脏同时颤抖:“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严征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往里走,杨翎扶着桌子往后退。
忽然他冲向杨翎,一手将杨翎到桌子下面,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把枪,朝门口连开几枪。
杨翎在桌子底下抱住了头,直到枪声消失,她才抖着探出头,门口躺了具尸体,还在抽搐,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杨翎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还是真的临危不乱,一脸生无可恋,“严征,你这是干嘛?”
严征忽然将枪扔到地上,双手举过头顶,转向门口,杨翎看到陆川以及两个便衣警察举着枪走进来。
她跑到严征旁边,猛地推了他一把,“你在干什么,严征你快跑啊!”
陆川示意两个便衣上去拷住严征,对杨翎说:“他今天来就没想走。”
杨翎看了眼陆川,又偏头看了看严征,最后目光停留在地上的尸体上,“他是谁?”
陆川面无表情:“他就是那个要杀你的。”
“什么?”杨翎彻底懵了,不过立马又都反应过来了,“哦,我知道了。”
她从严征的肩膀撞过去,漫无目的地往外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很飘,生怕稍微用点力就陷下去了。
严征原名叫严峥,十年前,那是严季被捕不久,严峥母亲把他带到杨翎所在的城市,扮起来一对孤儿寡母,这才有了后面严峥被欺负。他母亲对他驯练,先是杀动物,后来是杀人。
十二月初,陆川“意外”透露出自己搜集到了关于逃犯的资料,因此严征来到学校,为的就是这份资料,甚至于暗中解决陆川。
只是严峥没想到,会在这遇到杨翎。
杨翎也没想到,严征会是毒枭的儿子,而自己差点成了替死鬼,利用她的正是她虽然口头讨厌但是内心尊重的陆老师。
杨翎跑到阳台,一路目送严峥被带走,她坐在地上吹了一上午的冷风,脑子里闪出一条条信息:那个叫张超的,就是十年前被她打的其中一个;在街上严峥是在暗示她;至于陆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