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是一年开学季。每次开学必下雨的魔咒,让学生们雪上加霜的途中,也有了一丝丝的安慰。
连老天爷都觉得我们可怜,我们总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雨滴打着树叶,树枝连着一起弯了腰,一点一点往下滴水,一阵闷雷,吓得树下的张锦稔瑟瑟发抖,娇小的身子配上只到膝盖的短裙,背着笨重的双肩包,刘海被雨淋得坨在一起,顺着下颚往下淌水。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积水唰唰流向下水道。张锦稔看了眼手表,快上课了,可现在她却举步维艰,离学校还有几百米,要是淋湿,那她的白校服就会贴紧自己的身体……
她不敢往下想了,总之就是不能淋雨。
但是迟到的话又会被老班揪着骂,什么初三了还没有时间观念,不能吃苦啊,想当年他是怎么寒窗苦读迎难而上考上大学……这些话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了。
所以她现在,进退两难,举步维艰。只能在树下干着急。
她眼睁睁望着人慢慢变少,打着伞快速离开。
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树像把漏雨的伞,一点一点打在张锦稔的肩膀上,洁白的校服上晕染开一小片水渍。像初生稚嫩的花朵。
在雨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位和她穿着一样校服的男生,但是他走的路线和学校截然相反。雨中视线模糊,这个人影在远处看不太清,但幸运的是,他正在向她这边走来。
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样之后,张锦稔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又被雨浇灭了。
这位少年是云江中学最出名的学生,樊逸铭。他并不是因为成绩逆天,也不是家世显赫,而是他是云江中学坏学生头牌no.1,抽烟喝酒打架样样精通,外校光听他的大名就没了胆子。
张锦稔彻底无望,突然鼻子一酸,泪水夹着雨水而出。
果然,樊逸铭和她擦肩而过,张锦稔擦了擦眼泪,继续等雨停。
“哐啷。”突然后面传来物体落地的声响,张锦稔寻声转身,看到在她面前几米,有一把伞。
“给你的,小矮子。”张锦稔关顾着低头拾伞,抬头看时只看到樊逸铭淋着雨快步离开。
她一直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小透明,在学校唯唯诺诺,只是一心学习的乖乖女。但是她好像觉得,樊逸铭并不像传得这么闻风丧胆。
反而有点意想不到的温柔。
2
张锦稔一路快马加鞭,撑着伞一路飞奔,几乎是一脚一个水坑,鞋湿地差不多了才在上课铃打响的上一秒,踏进了校门。
走到班上,老班还没有进教室,张锦稔长舒一口气,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连湿鞋湿衣服湿头发全部没管,趴在桌上累得喘气。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脸上也全是汗,快点擦擦。”同桌给张锦稔递了几张纸,张锦稔一口气还没有缓上来,她一边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对同桌说:“我……我刚刚遇见一位良人,简……简直是,菩萨转世,比雪中送碳好他妈一百倍!”
同桌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呀……”
张锦稔推开她的手,朝她翻了个白眼:“你才发烧,我本来马上就要迟到了,我躲在树下,我又怕被雷劈死又怕迟到,我要是淋雨我白衣服淋湿了就跟湿身诱惑没区别,就在我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的时候,冥冥之中,一位少年撑伞而来……”
故事还没讲完,老班就进来了,依旧古板的他,仍然穿着宽大的衬衣,手贴背拿了把戒尺,不紧不慢地进了教室
张锦稔并没有闭上嘴,添油加醋继续和同桌讲,讲到最后准备说出那位良人的名字时,老班却点名了。
“张锦稔,把我刚刚说的几个点重复一遍。”
张锦稔哑口无言。
老班又想趁英雄,即使看到张锦稔这种娇弱的女生,还是一顿呵斥:“你是有多少话在之前没讲完?要不要给你开个大讲坛让全校人听听?站出去!不想听别碍我的眼!”
张锦稔就被这么赶出去了。
她其实在老师这里装得还是很乖的,被罚站也是第一次,有点委屈,嘟着嘴就慢慢走了出去。
她们的教室正对着校门,她可以看到外面操场和校门的风景。
即使有点泪眼朦胧,但她还是被外面的景色所吸引。
学校被白墙围住,只留下校门这一张小口子,通过小口看到的只有形形色色的人和来往的车辆,操场上的水坑溅起的水花渐渐变小,她抬头本想看雨势是否减弱,结果目光转移在刚进校门那个十分熟悉的人。
又是他。
他手里好像还提了一个东西,即使淋着雨,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白衣已被淋得湿透,若隐若现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张锦稔看得入迷,死死地盯着他,樊逸铭扫了她一眼,往隔壁班走去。
隔壁班的前门和后门挨得紧,所以樊逸铭从来到进门,张锦稔都看得一清二楚。
“报告。”樊逸铭吊儿郎当地站着,一边肩膀上背着书包,靠在墙上,他的头发一直向下淌水,他却不管不顾。
“滚。”
“得令。”樊逸铭背着书包站在外面,把手里的东西打开,原来是两个热腾腾的包子,他正准备吃时,才看到旁边那团眼睛红红的小兔子。
“你怎么还是迟到了,小矮子你怎么回事?”樊逸铭开始是嘲笑,看到张锦稔眼睛里又冒珍珠,他有些束手无策。
张锦稔两只眼睛很有灵气,毕竟五官长得都不错,除了稍微娇小了点,还是算得上漂亮的。
樊逸铭透过门外瞄了一眼他们班的班主任,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些没用的东西,他便放下书包,让张锦稔站过去一点,趁老班不注意,跃过门口,成功打入张锦稔她们班后门之位。
张锦稔和樊逸铭对视几秒,她马上后退几步,对于这位校中霸王,还是有点害怕的。
“别怕。”樊逸铭前进一步,把手里的包子递给她一个。
“我不打女生的,别怕我行嘛?”樊逸铭像一个犯错的大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张锦稔手抖地接过包子,望着樊逸铭那求知若渴的小眼神下咽。
甜味的,还不错。
“谢谢。”
“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罚站的我们俩,无意间碰到的手指和那个糖味的包子。
当时的我们都没有想到这是一段多么好的回忆。
3
少年时代的暗恋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包子一把伞就能收买,张锦稔现在也不哭不闹,樊逸铭正在望着外面,两人除了偶尔手臂碰手臂,没有什么话题。
张锦稔的心怦怦跳,不小心红了脸。
两个人站了二十分钟,还没有下课。张锦稔看了一眼表,离下课还有20几分钟,她轻叹一口气,腿有些酸。
“雨停了。”樊逸铭不知向谁说道。
张锦稔看了眼外面,只剩下一大摊的积水和屋顶上滴滴答答的水滴。她的思绪马上就要飘走,又被腿的酸痛拉扯回来。
她稍稍把膝盖弯曲一点,让自己站得舒服些。
樊逸铭看了眼她目前窘迫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
张锦稔望着他,又生气的撇向一边。
“生气啦?”
“……”
樊逸铭舔舔唇瓣,环顾四周,又偷偷摸摸把那边的书包拎过来,把里面的课本叠在一起,放在张锦稔的脚边。
“坐着吧。”
张锦稔还在气头上,依旧不想理会他。
樊逸铭把张锦稔像拎小兔子一样拎起来,然后把她按坐在书上。
“别逼我动手啊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继续双手环胸吊儿郎当地站着,听着张锦稔他们班班主任的声音,等听到里面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地时候,他马上把坐在地上发呆的张锦稔提起来。
少年的手温温热,掌心的温度慢慢传到张锦稔的手上,顺着手臂向上进入心。
她有一瞬间,不想分开他的手,松开时指尖轻刮手背,他得手背一阵轻痒,又鬼迷心窍地勾住她的手。
张锦稔回头,正好对上樊逸铭的目光。
在盛夏中,他的眼神常常见人都是寒冷入骨,但是今天,张锦稔好像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他。
温暖,安静,目光炽热。
4
办公室中。两人站在一排,张锦稔涨红着脸,手里捏紧衣角,眼神无处安放;樊逸铭是办公室常客,来得比老师都勤,他漫不经心的四处张望,突然两人又对视,又迅速撇开。
就在刚刚两人罚站之时,张锦稔的老班本想让张锦稔进门,结果看到两人紧握的手。
当时脸都气绿了,喊上隔壁樊逸铭的老班一起请到办公室。
“解释一下。”双方的班主任齐齐望向他们俩。
手还是离的很近。就像尚未熄灭的火焰。
“就那样呗。”樊逸铭把手搭在张锦稔肩上,另一只手玩玩张锦稔的碎头发,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们。
张锦稔自然知道樊逸铭在办公室里这么多老师面前,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于是想挣脱,却无能为力,生气道:“你松开!”
两只脚叠在一起,张锦稔故意踩在樊逸铭的aj上,樊逸铭一阵肉疼心疼,把扑棱扑棱在他身上的“飞蛾子”松开,弯腰在她耳朵边轻声道
“小矮子,害羞啦?”
张锦稔瞬间脸红到耳根,望着整个办公室老师们不可思议的眼神,又目光转到樊逸铭那双计谋得逞的桃花眼,一肚子气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接离开办公室,摔门而逃。
看着张锦稔气鼓鼓地离开,樊逸铭畅快淋漓,挨了几节课批评后,就大张旗鼓地离开了。
回到教室后的张锦稔,几乎受到了全班人的目光洗礼。
在旁边的同桌看到张锦稔回来,马上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和隔壁班那个樊逸铭牵手了!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没有。”
“你怎么了脸跟猴屁股一样。”
“没事。”
同桌碰碰张锦稔的肩膀,挑了挑眉:“怎么的,刚刚樊逸铭跟你表白你没同意,然后他霸王硬上弓强迫你?”
张锦稔脸又羞一阵,抄起书就往同桌脸上砸。
几节课下来,同桌几乎堂堂下课都问来龙去脉,张锦稔都懒得搭理。
“你再不说我就造谣你们俩已经在一起了!”
张锦稔去后门扛了个扫帚回来,指着同桌,刚想说话。
“张锦稔!姑奶奶!我错了!我就是畜生,杂种!我不应该牵女神的手,女神我随便买了点东西,就是我的赔罪礼。”
这是来自教室前门的声音,张锦稔坐在后排,却听得一清二楚。
班上的同学都张目结舌,张锦稔看着朝她眨眼感觉很委屈的樊逸铭,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5
那天之后,两人的绯闻渐渐平息。原因很简单,樊逸铭给张锦稔的礼物用一个骚粉色的礼物盒装着,那个礼物盒很大,大概就是一个中等快递盒。
这些并不重要,里面装着一包烟。
樊逸铭不是普通的直男,他买的是市面上女性最喜欢抽的烟。不呛嗓子有害物质少,还有水果味。
可是张锦稔对尼古丁严重过敏。他却一无所知。
同学们大概也都明白了张锦稔只是樊逸铭的又一追求对象而已。
樊逸铭阅女无数,可能口味变了。
他们俩再次聊天是在第一次月考的时候。
“张锦稔,帮我去登一下成绩!”学习委员和人说话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地昂起头,那副“我是官我最牛”的样子,很多人都不喜欢他。
张锦稔看了他一眼,继续写作业。
“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她写题的手突然停住,在纸下留下一个墨迹。
她勾唇一笑:“去。”
“别和老师说我让你登成绩,不让有你苦头吃。”
“好。”
一进办公室就被凉风吹醒自己昏昏沉沉的脑子,一阵舒爽扑面而来。老师们都去开会了,张锦稔伸了伸懒腰,坐在办公椅上翘起二郎腿,去语文老师办公桌里偷点瓜子,化学老师那里拿瓶酸奶,再去隔壁班班主任的桌子上拿她最喜欢吃的原味薯片。
“你在偷东西?”
办公桌前突然来了一个人,吓得张锦稔薯片哗啦全掉地上,抬头才发现原来是很久都没有聊天的樊逸铭。
张锦稔先把自己那口气舒缓,把地上的薯片清理干净在冲他吼道:“你走路都没声?”
“我在这欣赏风景,谁让你眼瞎看不到我。”
张锦稔懒得和他解释,就继续登成绩了。
樊逸铭凑过来,手撑着桌子看着少女娟秀的字体啧啧感叹道:“你成绩还不错嘛。”
“那可不?”张锦稔吸了一口酸奶,继续登。
“你们班登成绩不应该是学习委员吗?”
“他逼我。”
樊逸铭暗暗骂了句脏话,撑着桌子继续看她。
他们班学习委员的事迹已经传到樊逸铭他们班了,他看了会张锦稔写字,想去办公桌那边拿瓶水,手臂直接越过张锦稔的背部,从背后看很像揽入怀中。
张锦稔没发觉身后的小动作,把办公椅九十度旋转,绊到樊逸铭的脚,重心不稳,樊逸铭临时起意抓住张锦稔的手,张锦稔处于下意识把他拉起来。
樊逸铭的膝盖跪在办公椅垫上,和张锦稔的大腿紧紧相贴,一手死死牵着张锦稔,另一只手撑着桌子,低着头喘气。
口腔里的薄荷糖味吐在张锦稔脸上,呼出的鼻息和吓到双肩抖动。
还有彼此怦怦的心跳声。
6
两人愣着半天,直到听见水滴在地板的滴答声。两人同时望向办公桌,看到那瓶酸奶瘫在那张写了成绩的纸上。
全毁了。
两人火速逃离犯罪现场。
“怎么办?”樊逸铭看着后面的张锦稔。
“你确定我们刚刚一路走过来没监控?”
“我每次就是这里偷偷吸烟。”
“你身上怎么没有烟味?”张锦稔捏起樊逸铭衣服的一角,仔细闻了闻。
居然还有点香味。
樊逸铭手叉腰,四处望了望,漫不经心地说道:“英语老师那婆老桌上的香水。”
“你还喷喷香水呢。”
“你不是对尼古丁过敏吗,你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在窗户那里吸烟。”
张锦稔一时语塞,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被牙齿关紧。
老师开完会回来,发现成绩单一片狼藉,第一时间找来学习委员一顿痛骂,学习委员不知所措,默默背锅。
张锦稔回教室时才发觉自己的脸正在发烫,正值秋天,凉爽的天气吹得她手冰凉,她捂着脸,给自己降温。
到教室的时候,学习委员刚挨骂回来,他看了她一眼,张锦稔就明白了。
心中窃喜。
但一直到放学,都风平浪静。学习委员平时一点屁事都要计较十天半个月的,这次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能良心发现了,张锦稔准备收拾书包回家。
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多人的秋季校服系在腰间,这好像是那个年代的一种潮流。
但远处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不太一样,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他把书包肩带挂在额头上,抬着头走路。
张锦稔忍不住笑出声,想拿书包里的手机偷拍一张照。
“咔嚓”
张锦稔看着照片,在公交车站低头傻笑半天。
她运气不错,她刚来车站不久,公交车就呵哧呵哧到站了,因为是放学高峰期,人多得人挤人,一辆小小的公交车挤得走不动。
“往后面走往后面走!别进来了等下一辆吧!”
张锦稔身材娇小已经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了,她抓不到扶手,只能抓着旁边的栏杆。
这辆公交车抖得慌,那司机还总是急刹,几次张锦稔都差点站不稳倒在旁边的人的身上。
“操。”张锦稔骂一声,“玩他妈啊,总抖抖抖车震啊操?”
“你玩手机很不方便吗?”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他妈的总抖抖抖……”张锦稔声音戛然而止,然后陷入迷迷糊糊的困境里。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搂着了,她转头一看,又是樊逸铭。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保护女神是我的义务。”
张锦稔望着他搂着腰的手,声音有点生气:“这就是你的保护?”
“女神你可以放心玩手机了。不会抖了。”
每次师傅的急刹车,张锦稔几乎都会坠入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香水味,那种中年女人都爱的呛人的香味,她抬头看到他的脸,正好,樊逸铭低头看着她。
张锦稔没有撇开眼神,继续盯着他,樊逸铭朝她笑笑,把耳机的一边塞进她的耳朵里。
“从前从前
有个人爱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