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里斯醒来后直起身懵了半天，那歌声，是谁的？等清晨的光照进来，希里斯才缓过神，然后又向后倒去，想什么呢？还不多睡一会儿？
很不幸，他刚躺下捷艾米来叫他起床了。
他还是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才起来，彼时捷艾米早已出门，说不定到了学校。
巴尼小镇中心的一座不大的建筑就是这里的学校了。
这里沿海，和首都不知隔了多远，像是被统治者抛弃了。大多数镇民都是普通人，无法与魔法产生共鸣。女人们靠手艺编织，男人们捕鱼来维持生计。
镇上的孩子不多，但也不少，六七十个孩子挤在一间小屋中，却只有三个老师管。
没办法，这里的知识分子太少了，像捷艾米这样有能教书有会教导孩子们魔法的更是仅有她一人，要知道，就算是在主城，能请到这样老师的都是有钱人家。
捷艾米在这里收到欢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说白了，有孩子的家庭想让她多关照一下自己孩子，没有孩子的，能和这样的人结交总归对自己没有坏处。
希里斯今天依旧是在人们的低声评论中抵达教室的，他已经能熟稔的对众人摆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了。
他从来没有羡慕过捷艾米，自己过得好坏都不是值得去过度思考的问题，只要是自己的都应该接受。他反而觉得，这种带着利用的虚情假意才是最为悲哀的。
恩匹斯背靠在椅背，双手搭在脑口，两脚搭在桌子上，就差在嘴里塞根草了。他抬眼看向希里斯，眼神中带着些挑衅。张扬四处显露锋芒，是这个年纪的男生专属特征。
可偏偏希里斯是一个异类，他不在意恩匹斯看他的眼神，回以一个温和的笑。恩匹斯觉得自己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有些止不住气。
他这脾气可以说是一点就着，小麦色的脸上浮现出怒色，一下子把腿放下来，站起身扬起下巴看着希里斯，“喂，希里斯！敢不敢比谁先找到塞壬？”
希里斯摇摇头，瑟缩一下，“我胆子小啊，不敢去海边。”
恩匹斯闻言顿时笑起来，他笑的直不起腰来，浮夸的表演到最后竟浮现出几份真情。他这一笑连同着身边的人也开始笑，尽管他们并不知道恩匹斯在笑什么。
希里斯眼底是沉入深潭般看不见的冷漠，这些人不论是谁，是多大的年龄尽是如此愚昧。
捷艾米来了，所有人瞬间噤声，就连恩匹斯也不笑了，乖乖回到座位上。尽管他回到座位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希里斯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捷艾米明显看到了，温和秀气的她头一次让孩子们感受到了她不开心。
捷艾米闭眼深呼吸，片刻后又是平常的模样，“大家上午好啊，今天的天气很好呢。我就来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捷艾米轻声讲述着，缓慢轻柔的语调让人听来很是舒服：
我们的世界有不同的种族，不同的信念，但我们都是以魔法为主。绝大多数都崇尚至高的神明，为此，他们会拼尽全力去追逐他们的神，甚至用尽一生。
最接近神明的，就是大魔导师了，他们里成神也就差了一步之遥，到底该怎么成神，也得看他们自己。但成为大魔导师谈何容易？我们所知道的大魔导师也不超过二十人，其中家喻户晓的混沌半神梅普利尔和如今的教皇布桑南拉都是大魔导师。
后世也陆陆续续出现新的大魔导师，但能成为大魔导师的，没有一个不是上帝的宠儿。他们的寿命很长，普通人百年的岁月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弹指间。
五百年前，在那个王室衰微，霍乱四起的时代，竟同时出现四个大魔导师。
欧雅莉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美艳动人的容貌让人轻易忘记了她的危险，娇蛮的性格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变分毫；
阿德纳斯是身世显赫的名门贵族，他的家族直到现在依旧是个令王室忌惮的存在。和狡诈外表截然不同的，他是一名追求绝对公正的偏执狂，主动向王求来的职位，也就是如今的裁决大使；
卡罗尔是个我行我素的怪人，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对他那对黑眼圈印象深刻。他是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在王室的招待下如今是王室的人。
最后这个是佩安，他是四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但不能小瞧他。如果四个人一对一打起来的话，毫无疑问会是佩安获胜。如果是围殴的话，他也能和他们打个平局。
他无疑是个天才，伦天赋和运用能力，他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待人彬彬有礼，温柔大方知进退，绝美的容貌更是吸引了无数男女为他倾心。
在这四个性格怪异难以接近的人中，看起来最正常的佩安，竟然才是最疯狂的那个人。
他喜欢上了一条人鱼，身为最具天赋的魔法师，竟然分辨不出那是只蛊惑人心的妖怪。为了这条人鱼不惜自毁前程也要保住他，毫不犹豫抛弃养育自己的圣堂。
圣堂主也就是现在的教皇，他是佩安的老师，并且最为疼爱佩安这个学生。
当他得知学生为了那条人鱼竟然背叛自己，当即一口血瘀上心头，随后大口大口呕出鲜血。愤怒的下令派人捉拿那只妖怪。
佩安为了那条人鱼，和教皇派来在海岸阻截他的人打了起来。
他简直是疯了，怎么会有人一脸微笑着用出那么恐怖的魔法？尽管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败下阵来，但你们要知道，他当时只有十七岁，也只是个大魔法师，教皇派来的人至少也是和他同等级的。
教皇苦苦哀求，高高在上的他竟然能如此低声下气，着实让人不敢相信。可是佩安还是义无反顾地拖着重伤的身躯跳下高塔，直直坠入深海。
众人都以为佩安死掉了，有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也有的人为这个鬼迷心窍的大天才惋惜的。可谁能想到，佩安因祸得福，竟受到了天地的庇护。
据说那天的空中突然聚起乌云，偌大的天地仿佛比撕开一道裂痕。那是神的指意吗？
裂口中迸发出一道光，绚烂的光柱笼在佩安的身上，还有那条人鱼也在其中。
佩安连越两级，直接成为进阶成为大魔导师。他们也成功逃脱，他们过着东躲西藏不得安宁的日子，但是两人仍是不离不弃，恩爱有加。他们最后寻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岛，潜入深山。
他们过得苦，但也很甜。他们像极了一对恩爱的夫妻，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山里，过着自给自足，平淡快乐的生活。如果不是这条人鱼违背了神的意愿，那么他们的爱，真当是绝世无双。
可是他们逍遥的日子并不长久，人鱼怎么可能离开大海那么久？
三年，已经是人鱼的极限。
教皇派人封锁了所有海岸，佩安看着爱人日渐憔悴，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带着人鱼冲出去，将他送回大海。
教皇专门等在佩安他们的路上，他失去耐心了，他必须要铲除人鱼这条祸害。那场大战中，教皇寻来了两名大魔导师，同时期的阿德纳斯与欧莉雅也参战了。
欧莉雅此时还不是大魔导师，可她毕竟是佩安的师姐，佩安并没有对欧莉雅下死手，让她被教皇恰好救下。
这场战斗持续了数日，佩安一边和他们战斗，一边渐渐挪向海边。阿德纳斯早就发现了他的意图，他是个追求公平的人，却也是个利益至上的人。
人鱼残破的身躯绝不可能受的下大魔导师的全力一击，佩安转头直接替人鱼挡了下来。
他们这一次没有受到上天的眷顾，佩安最终身死。可在他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人鱼送回了海中。大魔导师生的灿烂，活的风光无限，死后却无法留下一丝痕迹。佩安看到人鱼回到大海，如释重负般露出一个笑，随后化成万千光影，伴随着清风拂过，消失在这天地间。
人鱼刚接触到海水，就用那双被阳光腐灼能看见白骨的手抱住头，发出凄厉的尖叫声。这尖叫要将人的耳膜震破。大多数没有魔法天赋的人当场暴毙，也有抵抗力不好的魔法师被震晕过去，他们醒来后永久的失去了听觉。
接着，就见平静无澜的大海瞬间翻腾，卷起滔天巨浪，他们所在的那座岛本就被四面的海洋包围，惊天的海浪将整座岛瞬间被击沉。还好教皇和阿德纳斯反应快，立刻支起了一个临时站地。可还是有无数的人被海水淹没，沦为这场愤怒的祭品。这里面不仅包括教皇带来的人，也有原住民。
他们的血染红了海水，透亮清澈的海水瞬间变得浑浊猩红。古老的海洋生物随之觉醒，那是海洋的愤怒。
事到如今，就算不是为了个人恩怨，他们也必须要除掉这个魔鬼了。
可是最后还是让人鱼跑掉了，教皇气急败坏派人追杀人鱼。
这一追就是五百年。
捷艾米讲完了这个故事，众人皆是从沉闷的气氛中缓不过来，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露任迦问道：“捷艾米老师，他们的故事是真的吗？”
捷艾米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回以一个温和的笑，“我不知道哦，但是佩安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他在当时被列为最强大的大魔导师之首，可是后人对他的了解并不多，渐渐的就由后来产生的大魔导师替代。这里面绝大多数的原因是教皇对佩安所有信息的封锁，也是因为佩安并不想被太多人所知道。这些事，也是我翻阅无数古籍，又由老人家之口得知，再经过自己的理解所创造的一个故事。”
恩匹斯和加尔德那些人开始起哄，“我就说嘛，堂堂大魔导师，怎么可能会这么愚蠢，喜欢上这么一条这么恐怖的人鱼。”
“我也是说，这个故事真假。我要是当上了大魔导师，那我还不得横着走？”
“哈哈哈……”
捷艾米皱起眉，声音中染上几分冷意，眼中也有微波翻涌，她对恩匹斯给予警告，“恩匹斯，请你安静一点。”
希里斯一直没有说话，从他听到佩安这个名字开始，就有一种恍惚感。仿佛周围的场景在扭曲，千年的岁月，仿佛一瞬而过。除了这个，他还有一个奇异之感，一种强烈的窥视感。
等天旋地转过后，他渐渐平复下来。他四下张望，并没有人在看他。见到希里斯难得有慌乱的时候，恩匹斯忘了捷艾米的经过，对希里斯露出一个挑衅轻蔑的笑。
希里斯直接无视恩匹斯，他撑着脸，看到站在教室最前面的捷艾米准备发火时，希里斯突然抬起头，嘴角噙着笑，“老师，这个故事很美。谢谢您。”
捷艾米准备的一大段发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脸色有点不自然，不知道是不是硬生生把话憋下去的原因。
她缓了一下，这才面色如常，脸上淡淡的笑容永远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今天的课程就先上到这里。这几天小镇里的事有点多，大人们都忙不过来了，所以我和其他两位老师也得去帮忙。从现在开始，大家可以不用来学校了，具体返回时间我会亲自找到各位的亲人通知。”
气氛瞬间躁动起来，以恩匹斯为首的那帮男生已经拿起本就不多的东西，脚都跨出门槛一大步了。女生都是比较矜持，只是和邻座的同学小声交谈着。
希里斯但笑不语，因为他的旁边是一堵墙，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嗯……那个纸篓不算。
捷艾米的声音不大，但她毕竟是个大魔法师，发出的声音很小也能让这些熊孩子们听个清楚，“恩匹斯，你的母亲让我好好管教你，但是我觉得你都是个大孩子了，应该不用老师那么费心思吧？”
恩匹斯一听到母亲，就立刻老实了，抓起旁边的一个男生就往座位上走，“那当然了捷艾米老师，我特别乖。”
终于是安静下来了，“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也请大家不要懈怠，再见孩子们。”
等捷艾米走后，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恩匹斯噌地一下站起来，窜到希里斯的座位边。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这里早已不见了希里斯的踪影。恩匹斯气的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不敢用魔力，怕把桌子打坏了母亲又要训斥他一番。
这下好了，桌子没事，他的手顿时红了一片，肿的老高。
当然，他自然而然地将所有的错归结于希里斯，“希里斯，你给我等着！”
“老师，”希里斯跟在捷艾米身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希里斯很少向捷艾米提出请求，捷艾米惊讶了一下，随后露出笑容，“是想问更多关于佩安的事吗？”
希里斯摇头，“不是，”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浅浅的柔和的光，有种暖暖的感觉，再加上是他温和的气质，让他整个人像陇上一圈柔和的光晕。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人鱼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