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警察后,楚秀进到自己的书房,桌子上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她拿起一旁的全家福细细摩挲,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初谈恋爱时的甜蜜,结婚时的幸福,得知自己怀孕时的惊喜全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消磨殆尽了,留下的只有疲惫不堪的灵魂和名存实亡的婚姻。
给自己化了个淡妆遮住难看的脸色来到约好的包厢,楚秀把离婚协议书放到高志飞面前,“高志飞,我们离婚吧。”
高志飞放下手机抬起头,“怎么突然就要离婚,怎么了,秀秀?”
“儿子死了,我觉得,我们的婚姻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楚秀站在他的对面,摆出谈判的姿态。
“儿子死了我也很难过,难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离婚?秀秀,你太冲动了。”
高志飞起身,走到楚秀面前伸出手,想抱抱她,可是楚秀把他推开了。
“这件事我昨天想到后半夜,我很认真,也不想撕破脸皮,你只要签个字就行了。”
高志飞靠在墙上,双手环胸,“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
“我们结婚都二十多年了,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怎么能说离就离?”
“好,那我说说离婚的理由可以吗?”
“你说。”
“你说我们结婚二十年多了,那你扪心自问,你在这二十多年里,有多少时间是和我们一起度过的?”
“你怀孕的时候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陪着呢吗?”
“是,那段时间我的确觉得我很幸福,有一个体贴的老公,可然后呢?儿子生下来以后,你在哪儿?每天夜里儿子都哭得止不住,我哄啊哄,可他就是不睡,就是不停地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跟着他一起哭。”
楚秀想起当时的场景就伤心,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我不是在忙公司的事吗?你也知道,那段时间公司的竞争压力特别大。”
这样的理由楚秀听了太多次,她很清楚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大到孩子见了你不知道叫爸爸,大到我回到公司,你的秘书都敢给我下马威了,是吗?”
高志飞两手摊开, “楚秀,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在外面累死累活是为了谁?还不是你们能生活得好一点?”
“那好起来了吗?截止到我回公司之前,公司发展得更好了吗?”
“所以你是嫌我不会赚钱呗?你会赚,那你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吗?说不定儿子就是被那些人杀掉的!”
“你怎么不说是被你的小情儿杀了的?”
高远志站直身子吼道:“你够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泼妇!”
“我泼妇?当初是谁死缠烂打硬要追我的?是谁说会一心一意对我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楚秀把侧面掉下来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好,行,那些都过去了,那我们谈谈现在的,这个婚你是离还是不离?”
“不离。”
“楚秀,这婚我们不能离。”
“你知道的,一旦我们离婚了,公司内部必然会发生动荡,到时候那件事情就藏不住了呀。”
楚秀气极反笑,“你也知道那不是一件好事啊,是谁当初背着我千方百计跟人合作,还说什么是难得的机会,结果把我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搞得乌烟瘴气。”
“开公司不就是为了赚钱吗?我们确实从那些生意中拿到大笔大笔的钱呀。”
“高志飞,你怎么不去死,我楚秀不赚那黑心钱,这婚我是离定了!”
楚秀夺门而出,她现在非常后悔,她应该在发现高志飞参与那些事的时候就离婚,只是她那时候还是放不下自己费心费力创立的公司,也总是为了儿子委曲求全,总以为还有退路可走,可后来才发现那是一条不归路,是注定会走到黑的,如今儿子没了,公司不再是当初的公司,自己也没那心力去竞争了……是时候放下了。
伴随着夕阳,江城一中的高三生鱼贯而出,高三年级周六也要上课,不过唯一的慰藉就是这天没有晚自习。
尤晨一边往家走一边想事情,小区公园里有几个老头儿趁着晚凉下象棋,其中一个看见尤晨就喊他,喊了好几声尤晨才反应过来。
叫尤晨的是他家以前的邻居,是看着尤晨长大的,对他家的情况也比较了解,后来他们住的地方拆迁了,不过没想到他们又被分在了同一个小区。
“啊,李爷爷,您叫我?”
老人指着他笑着对周围的人说:“瞧瞧这小子,都学傻了。”
尤晨笑了笑,“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头儿拍了拍他的背,小声说:“你是不是这两天都回家很晚?”
“嗯。”
“唉,你爸又喝多了,刚才还这儿嚷嚷,说你翅膀硬了就不回家了,还说要教训教训你……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心里都清楚着呢,他要是为难你,你就说去我家了,让他来跟我吵吵。”
尤晨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李爷爷。”
看着尤晨走远,老人叹息道:“都是可怜人呐……”
尤晨回到家,尤建强正在看电视,茶几上有一瓶快喝完的白酒和一盘凉菜。
他绕过沙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尤建强醉醺醺地站起来拽住尤晨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管不住你了?”
汗味和着酒臭扑面而来,尤晨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后退一步把校服袖子从尤建强手里抽出来,“没有。”
尤晨的动作惹怒了尤建强,“臭小子,给你脸了?是不是一段时间没打你你就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了?”
尤建强不由分说就要举起手打尤晨,粗粝的手掌毫不留情地袭向尤晨的脸,尤晨站着没动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尤建强又踹了他一脚,“操……滚,给老子滚。”
尤晨回到卧室关上门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把书包扔到地上,摘下眼镜扔到书桌上,再把自己扔到床上。
其实尤晨近视的度数不高,但他就是想戴,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戴上眼镜能挡住别人试图窥视他内心的目光,毕竟大家都挺好奇把自己老婆打死的男人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日记本,日记本看起来有些旧了但还没有用完,前面的内容经常被人翻看,纸的边缘都有毛边了。
日记本旧的那部分的字很秀气,而后面新写上去的字迹则比较凌乱,篇幅也不像前面的那么长,一篇差不多只有三五句话。
尤晨摸了摸红肿发烫的脸颊,抽出一支笔翻开新的一页写道:姐姐,我好想你……
每一篇的开头都是这句话,少年此刻的神情比学习时还要认真许多。
银河酒店,K敲响了1506的房门,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一个年轻男人。
“A,你要的东西。”
“谢谢,来一杯吗?”A接过他手里的资料放到桌子上,向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K走进房间从柜子里取出杯子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A看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一页,一个年轻警察的照片,他的目光没有多做停留把那人的资料放到了最下面,然后找出自己需要的那一份,“听J说这个小家伙的手段还不错?”
“嗯,行事缜密,如果给他提供条件的话这次肯定能全身而退。”
A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这座城市傍晚的景色。
K也没再说话,如果不看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的话,身边的男人即使沉默着也时时刻刻在发散着令人不容忽视的气息,他们对于彼此的过往都不清楚,他很想知道是怎样的经历让这个人走到今天的,不过他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他们这群人的逆鳞就是“过去”。
许久之后,K打破沉默,“老师说的计划到底什么时候实行?”
A眯着眼睛看向他,“怎么,你等不及了?”
“是啊,老师把我们放在这里太久了,我都快忘记自己是做什么的了。”
“放心,我们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忘不掉的。”,A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看着西沉的太阳笑着说:“快了,这座城市很快就将迎来夜幕。”
喝光杯子里的酒,A回到室内脱下身上衬衣走进浴室,他肩膀上黑色的雄鹰随着胳膊的摆动振翅,好像下一秒就要脱离桎梏冲向天际。
“慢走,不送,就这几天吧,把小朋友弄来见个面。”
从浴室出来K早已经离开了,A坐到桌子上拿起警察那沓资料翻看,目光停留在被他放在最下面的那页纸上,纸上附的照片应该是男人刚入职的时候拍的,即使是证件照也掩盖不住他身上蓬勃的朝气,A用手指一遍又一遍描绘照片中人物的轮廓,就好像试图从照片中汲取温度。
太阳的亮光随着它的西沉逐渐消失,房间里一点一点暗下来,但A并没有开灯的打算,他依旧坐在那里,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黑暗把A眼中的情绪掩盖,只传出一句好似梦中呓语:“秦熠,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