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当真是已经转世投胎了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琼玉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一直躲在门外的沈傲青虽不明白琼玉这话中的“他”指的究竟是谁，却依旧能清楚地察觉到她心神的不安。沙比轻声落在他的身旁，朝里头晃了晃脑袋，示意他为何不进去。沈傲青挠了挠脸，自然是拒绝的。
怎么可能进去。他可是通过【弑神井】私自下凡的，比当年被惩罚下凡寻找灯芯的琼玉还要罪过，此番若是被九天玄女发现，通报给天庭，不仅他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怕不是还要连累帮他下凡的太白金星和神兽雌凰。
沙比眯了眯眼，自然明白了他的想法，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再度窜上屋顶消匿在黑夜之中。
里头的对话还在继续——
“问题的答案，你的心中不是应该最清楚么。”九天玄女的声音并无太多的波澜，倒不像是在反问，而是像在陈述。
“玄女大人，我能不能借用琼玉一小会儿？”楼上传来姜允司的声音，只见他一路踱步而下，笑眯眯地走到琼玉的身旁，朝琼玉开口：“那小孩我已经安顿好了，就差你的仙术了。”
琼玉敛了敛神，朝九天玄女行了一个礼：“玄女大人，那小孩得了【离魂症】，尚需琼玉守着。”
“去吧！”九天玄女轻轻地挥了挥手，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琼玉得了应许，朝姜允司递了一个眼神，逃也似地朝楼上而去。姜允司默默看着她上楼后，好一会儿，才扯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玄女大人下凡累了么？夜色已晚，我送您回房吧？”
九天玄女一眼看穿姜允司披在脸上的那层假笑，却也不拆穿，反而倒觉得几分有趣，不由得轻轻一笑：“费心了，吾还不累。不如姜掌柜陪我聊聊天吧。琼玉这些年在客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她方才害羞，不好意思与吾同讲，姜掌柜替她说说？”
替琼玉解了围结果自己落到圈里的姜允司嘴角微微一抽，只得硬着头皮坐下跟九天玄女唠起嗑来。期间姜小姜从楼上下来跟姜允司打了声招呼就回房睡觉了，金子阡和郑白诺烧好了热水端上了二楼。孔瑄是最后一个从厨房出来的，端了一碗没什么油水的汤和一碗寡淡得看不出米的白粥，看到姜允司在跟九天玄女唠嗑，她还一脸惊讶，察觉到姜允司的不情愿后，她默默地笑了笑，丝毫没有打救自家掌柜的意思。
一群小白眼狼，平日里真是对你们太好！
姜允司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里正盘算着这个月的月钱是否要对半砍，九天玄女就轻轻地舒了口气：“竟是已经这个时辰了。想来姜掌柜也乏得不行了吧，让你陪我这个老人家聊这么久，耽误你休息了真是抱歉。”
“哪里哪里，能与上神聊天是我等凡人的荣幸！”这是姜允司今晚面对九天玄女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心的笑容。当然，纯粹只是因为九天玄女要回房休息所以他很开心自己不用再装了而已，“我送您回房！”
将人送回房后，姜允司又下楼喝了满满一壶茶才一屁股坐了下来，朝外头轻轻吼了一嗓子：“进来吧！”
一直守在门外的阴影这才晃了晃，从外头踏进来。沈傲青朝二楼的方向扫了一眼，似乎松了一口气。姜允司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轻嗤了一声：“人家可是上神，指不定早就发现你了，只是不想理你而已。”
沈傲青的脚步一顿，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倒是我自欺欺人了。”
“你到底是怎么从天上偷偷下来的？”姜允司只扫了一眼沈傲青方才那略显扭曲的面容，就知道他肯定不敢跟九天玄女当面撞上，想来也是偷偷下凡。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琼玉曾经跟他们说过，天庭规矩居多，下凡一事更是最忌讳的。九天玄女的师尊是西王母，托了守护仙山的福祉，倒是不必守这规矩。
话音落下，其他人也从暗处溜出，似乎对沈傲青的事也非常好奇。一瞬间，厅堂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众人跟沈傲青相处也有几个月了，倒是从未打听过他在天上的故事，此时一个个都竖长了耳朵，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即便是寡淡如郑白诺，眼底也透露出好奇。
姜允司看着这几个方才不见踪影，此刻九天玄女走了才跑出来的伙计，简直想将手中的茶杯往他们脑袋上扣。
沈傲青被众人看得有些不自在，无奈而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为什么话题回到我的身上了。诸位当务之急不是应该讨论一下关于那孩子的病情才是么。”
一句话让岌岌可危的车拐回到了正轨之上。所有人对视了一眼，暂时放过了沈傲青。
姜允司算了一下时间，心想那对夫妇如果顺利的话，这回儿应该到镇口了，再过几炷香的时间就能到客栈了。
“这小孩离魂的原因尚未清楚，不过想来也是人力所为。”姜允司沉吟片刻，朝二楼窗台上看了一眼，并没有找到平日里一直躺在那里的沙比：“死猫呢？”
“方才还在我身旁！”沈傲青也有些疑惑，换做是平日，这个时辰大猫早就睡了，方才看上去倒是还算精神。
话音刚落，一道残影从外头闪进来，落在众人面前的桌面上。只见沙比舔了舔爪子，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开口：“出去探了一番。”
所有人对视一眼，姜允司翘起二郎腿：“哦？那可有探到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沙比回答得很干脆。
金子阡皱了皱眉，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害，就这啊？我还以为大沙你想说什么呢！”
倒是一旁的郑白诺微微眯了眯眼睛，伸手轻轻摁了摁金子阡的肩膀：“子阡，你先让大沙说完。”
不仅郑白诺，姜允司和孔瑄也听出了沙比简短的话里带着深意。这猫向来不喜欢浪费口水，从来不说没必要的话。
沙比漫不经心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双猫瞳里泛着淡淡的精光：“就是什么都没探到才奇怪。”
所有人对视了一眼，这一次金子阡也没有张口打断沙比的话，任由他说了下去。
“你们可知道，人的魂魄即便是离了体，也不会距离自己的本体太远。”沙比蹲坐在木桌上，声音里多了些许的玩味：“特别是天魂，因为是元神，冥冥之中会跟随着本体进行迁移。除非有人将其困住，否则最远也不会超过本体所在的五里地之外。”
姜允司轻哼了一声：“你想说这其中有古怪？”
“无论是天魂亦或是地魂，只要距离本体超过了一定的距离，都会对本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而且这种伤害会呈现在病患的身体上——”沙比轻轻地喵了一声，其中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几分冷笑：“要知道，这种表现，可绝不仅仅是沉睡不醒那么简单哦。”
“那大沙你的意思是……”金子阡听得有几分懵懵懂懂，不过思路倒还算清晰：“那小孩除了昏睡之外并无其他不妥迹象，就证明其实天魂确实还在五里地的范围之内么？”
“答对了，子阡最近变聪明了啊！”沙比一下子跳到金子阡的肩上，老气横秋地用短小肥胖的爪子拍了拍金子阡的脑袋，被黑着脸的郑白诺捏住后颈丢回了桌子上：“好好说话，别动手！”
“切！”沙比在木桌上翻滚了一圈，重新爬起来：“所以我方才去外头探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听到这话，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沙比方才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这其中明显有矛盾。如果说那小孩的天魂明明在附近，但却连沙比都无法捕捉到其痕迹，就只能证明一件事——有人故意掩盖了天魂的踪迹，而且这个人强得离谱。至少在隐匿这方面，比他们客栈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可怕。
姜允司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中的杯子，眼底显然带着众多的疑惑和诧异：“究竟是谁夺走了那小孩的魂魄？又是为了什么？”
那两夫妇身着普通，气质方面也并没有特别出众之处，姜允司也没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任何一点武功或者内力的存在，更别说灵力方面了。而就是这样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妇，带着一个失了天魂随时有可能死在路途之中的小孩跨越山水来到这个镇子，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而现在这件事的背后明显还有更深的谜团，既然都能逃过死猫的探查，背后之人又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普通小孩下手？至少姜允司看不到这其中有任何益处。
“在想什么？”沈傲青看姜允司突然出神，眉间神色越发凝重，不由得开口询问。
“我在想我把那对夫妇单独留下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姜允司轻轻地摇了摇头，却又有些拿不准。如果那个幕后之人要出手，早在他们跋山涉水的途中就可以像捏死蚂蚁一样将他们捏死，又何必让他们如此平安顺遂地抵达山海镇。
沈傲青看姜允司这表情，也有些担心：“那，要不我去接他们？”
“还是我去吧。就你现在神力尽丧，真碰上什么，怕是头都被人拧掉！”姜允司瞥了他一眼，刚要起身，却被沈傲青拉住。后者看起来手劲不大，姜允司却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没能挣开。
“你方才可是吐血了！”
沈傲青眼底带着不赞同，显然是没忘记方才姜允司吐的那口血。
“不就是一口血，瑄瑄，替我去泡杯红枣枸杞茶！”
本来看戏看得正起劲的孔瑄突然被点名，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摸了摸鼻：“啊？哦！”然而却并没有起身行动的意思。拜托，这场景难得一见，她怎么可能错过，泡茶的事之后再说，反正掌柜的也是随口说说而已！
还是吃瓜更适合她。今晚的瓜似乎还挺甜！
“今日我们赶了好半天的路，你早些休息，让我去吧！”沈傲青并没有松手，看起来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要不……”感觉到两人气氛似乎逐渐变得有些尴尬和焦灼，金子阡尝试性地刚要开口说让他去，却被郑白诺轻轻瞪了一眼，然后默默地把话吞了回去。
“嗤！”
沙比轻轻地啐了一口，没好气地朝他们白了一眼：“抢什么抢，这有什么好抢的？！到最后还不是会让老子去！Shit！”
说罢，沙比就化作一道残影朝外头一跃而出，充满了身为工具“人”的自觉，并留下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死猫，明天午饭给你多加两条鱼啊！”
“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