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州】大陆南部——
火红的落日在天边染出一片昏红，将云层之间的缝隙填得满满当当，连风也无法撼动其一丝一毫，细看之下仿佛携带着几分诡异。云朵在残阳的映照下像一块沾满了猩红色血迹的绸缎，明明本来薄得很，如今却透不进光线。
“果然是因为妖力的隔绝么，风吹不进来。”一袭淡紫色华服的姜允司站在一处小山坳上，抬头瞥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又轻轻抬了抬手，感受周遭那最后一丝风力。别在腰间的明黄色流苏随着他轻微的动作轻轻一摆，隐约露出下方一根毛笔。毛笔的笔杆约莫巴掌长度，而毛笔前端的软毫却是一片深黑色，不带一丝纯白。
缓缓收回自己试探那所剩无几风力的手，姜允司目光停顿片刻，朝下方扫去。在他所在的这块山坳前方是绵延的田野，里头已经长得半成的稻苗一片葱郁。
“这妖怪，掩饰得倒是很好。”姜允司似有若无地冷笑了一声。
他的脚边蹲坐着一只大猫，身上带着橘黄色的相间条纹，嘴巴微张，看样子似乎打了个无声地哈欠，其尾巴末端带着一簇暗黄色的毛，蓬松而微卷。只见这小动物上半身着一套小马褂，下半身则是米黄色绸缎制作而成的小短裤，看起来更像是一套完整的婴儿服。其两只后脚着地，前爪在自己脸上轻轻挠了挠，不咸不淡地口吐人言：“就算你夸它，它也听不到。”
姜允司低头瞥了一眼脚边的沙比，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地看一会儿风景吗？一定要破坏气氛？”
沙比人性化地撇了撇嘴，脸颊两旁的胡须随着它的动作轻轻一抖：“那你继续，当我没说过。”
“闭嘴，少点吐槽多做事。”
“明明平日里话最多的就是你。”
“那是在客栈里头，在外面你看我什么时候有过废话？”
被沙比这一打断，姜允司也没了欣赏美景的兴致，闭上双眼，双指在额前快速勾勒几划，随后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的眉间。当姜允司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的双眼里已经多了一抹暗金色，而面前的景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下方田野里的稻子一片狼藉，恍若曾经被蝗虫过境了一样，本来半成的稻苗，有好些生长得比较旺盛已经有稻穗雏形的更是被啃咬得几乎只剩下中间的杆子。稻穗的残渣和外壳散落在田野的土堆上，看得姜允司连连皱眉。
“这明明还有段时间才到收成季节，就已经糟蹋成这般模样了？”姜允司双手环在胸前，眉头紧锁，他心中清楚，眼前这才是如今这片田野的真实景象，方才的只不过是被制造出来的障眼妖法而已。
“有什么问题，反正在那家伙的眼里，这里的谷物迟早会成为它嘴里的食物，早一点吃和晚一点吃并无二致。”沙比舔了舔自己的肉球，用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语气懒懒开口：“到收成的时候，用妖力召唤一场不大不小的天灾，不需要多可怕，只需给镇上人们一种错觉，是天灾毁掉这片稻田就足以了。”
姜允司自然明白沙比的意思。
据镇上民众所说，作物的生长期明明很顺利，期间也风调雨顺没出现什么大问题。可就是每次在接近收成期的时候会突然来一场天灾，毁掉那番培育的心血。大陆南部的作物生长期比较短，一年两熟甚至三熟是很正常的事，可截至今日，【南平镇】北面这片稻田已经连续两年颗粒无收了。
作为【神州】大陆东南部沿海地区重要的粮食产地，该镇子的收成结果涉及到的可不仅仅只有该镇子的民生问题。
目前仅仅只是这二十亩稻田出现问题，并不能完全撼动整个【南平镇】的生产力，但倘若时间一长，整个农业基础就会出现瘫痪，从而引发一系列的问题。姜允司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都明白这一点，镇子上的原住民就更不可能不清楚了。
镇上汇聚了一些从大陆各地而来的奇人异士，确实有不少人能隐约察觉到在这二十亩产地上盘旋着一股妖力凝聚的漩涡，但毕竟不是专业的，让他们再往下深挖就有些困难了。
而姜允司和沙比这次从【山海镇】赶了二百里路来到【南平镇】，就是因为接到这边的除妖请求。他们一来到这里就直接锁定了妖气的位置，这片绵延的稻田里，有一处场所妖力凝聚程度尤甚。姜允司甚至天眼都不需要开，就能看到田野上空盘旋着淡淡的棕色妖气，虽然不明显，却仍然让姜允司感觉到一股灵压。
不过姜允司还是没有选择一来就动手，而是在镇子上走访了两天。
“这妖气已然如此明显，却没一个出手的人？”姜允司负手而立，眼帘微敛，脸上多了几分不屑和嘲讽：“嗤，那些名门正派也没派几个弟子下山？装装样子也好啊。果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说得好像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人家给了你五倍价钱你就会来一样。”沙比脑袋微微一侧，瞥了一眼姜允司，眼底带着几分“宁可真有脸说别人”的意味。
姜允司假装没听见沙比的话，面部红心不跳地抬了抬下巴，将稍微偏离了些许的话题声音地掰了回去：“那家伙最蠢就在于它把整片田野都糟蹋了，还一连好几次不留一丝余地。倘若它今天挑一块，明天再挑另一块，【南平镇】的人也没这么快发觉是妖鬼作祟吧。”
沙比其实也不是很明白那妖怪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人类不是傻子，一两次天灾说得过去，多了迟早会引起怀疑，更不要说对方本身妖力藏匿得就不甚明显。
不过疑虑归疑虑，沙比顿了顿，又缓缓开口提醒，声音里总算多了一丝认真：“你可别轻敌，刚才我就跟你说过，这妖物可不简单。能用妖法制造出这般障眼结界，又懂得瞒天过海的家伙，别说只是开启了灵智，这简直称得上狡猾了。”
“我也从来就没轻敌的意思。”姜允司抬手一抹，手中一点靛蓝色的光一闪而过，化作一张符纸。符纸上隐约有紫电蔓开，还带着阵阵微弱地电流声。姜允司朝脚边的沙比看了一眼：“那我开始了！”
“嗯。”
姜允司几乎是在沙比点头的一瞬间就双手将手中的符纸用力一搓，符纸应声破碎，而一阵雷声从中崩裂而出，直上百丈高，洞穿了天空的云层。随后，本来因为傍晚而颇有些橙红的天空逐渐变得深邃起来。急速凝聚的雷云给这块区域带来了昏暗。而就在雷云聚集到将半数田地覆盖其中之时，姜允司的耳畔传来巨响。
未见其形已闻其声——
一道天雷从里头笔直朝下方的稻田中央落下。雷电落下之迅速就连姜允司开了天眼的双眸也险些无法捉捕到它的轨迹，而天雷在落下至稻田上方约三丈处时，竟是赫然消失，犹如一头撞入了无底洞一般。看到这一幕，姜允司蹙了蹙眉，似乎有些惊讶：“嗯？”他倒是没料想到自己一道雷符甩出，竟没有第一时间引起功效。
不过你也就仅此而已了。
约莫几次呼吸之后，方才雷电消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圈波动，仿佛是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人扔了一块石头，惊起涟漪。而随着波动朝四方扩散而开的居然还有肉眼可见的电光，声势逐渐浩大，电流也随之蔓延至地面之上。
大地一般不导电，这是常识。但此刻电流在地面上流窜而过带起种种刺耳的响动，碰撞出数朵火花，其所呈现出来的画面，就像是电流在地面上四处跳动并朝外炸裂而去一般，令人震惊而动容。姜允司清晰地看见，呈圆圈式朝外扩散而去的电流并没有遭到太多强烈的阻碍，顺利无比。
可越是如此，他的眉头就皱得越发厉害，因为下方明明是杂乱而颠簸的田间野地，可电流洗礼而过的时候却如同在光滑的平面镜上扫过一样，怎么想都很诡异。
没等姜允司细想，那杂乱的稻田深处突然出现了令人发毛的声音，姜允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本来如果只是单单一种声音，或许并不会让他有什么触动。但仔细一听，那声音居然是由无数细微动静糅合起来的。给姜允司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一堆人在远处用指甲抠黑板一样，虽不至于让他浑身发软，却因为数量过于庞大而显得刺耳又不舒服。
叽叽喳喳的声音愈渐增大，姜允司这才辨别出来，这分明是一大片老鼠靠近才会出现的声音。
似乎也是在应证姜允司的想法，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个从破败的田野地底下钻出的黑点，姜允司站在小山坳上，看清下方的黑点是什么之后，轻轻地抽了口凉气。
那是一大片棕红色皮毛的老鼠，看上去有些像田鼠。
一般的田鼠个头虽大，毛发倒是比较干净的，不像普通老鼠那样又脏又臭。而眼前这密密麻麻到根本不可计量的一大片田鼠毛发杂乱尾巴泛白，看上去既脏又乱，像极了患有疫病的老鼠。开了天眼视力极好的姜允司分明能清楚地看到，每一只田鼠双眼里都散发着诡异的红色微光，渗人得紧。
姜允司也不知道这稻田里是怎么钻出这成百上千的田鼠的，那成群结队的鼠群四散逃窜开来，却在冲撞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发出了强烈的惨叫。姜允司和沙比看着这一切，不为所动，也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们在动手之前留了个心眼，在田里甩了好几张符咒，不然这一大票怪物一旦冲出这片区域，估计【南平镇】周遭的小村子就完了。
慌乱的田鼠们一头撞上肉眼无法看见的结界墙壁，自然撞得头破血流，一时之间，前面撞上的田鼠堵住后头同胞们的去路，后方的则不管不顾依旧发起冲锋，血腥味在空中逐渐弥漫开来，愈发浓郁。
这哪是普通的田鼠，分明是妖祟。
这样的景象换做一般人早就腿软了，姜允司随手在前方一拂，仿佛这样就能将面前的血腥味扫去一样，低头扫了一眼腿边的沙比：“差不多了吧？”
沙比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不够，再加把力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