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色沉沉，小道两旁的树影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摆不定，在黑暗中宛若张牙舞爪的森森鬼影。山林深处隐约传来偶尔两声不知名野鸟的鸣叫声，或似乌鸦一般喑哑，又如夜鸮那样森然。黑暗里还时不时有枝叶被什么东西拨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徒添一丝恐惧。
姜允司听见车厢里传来轻微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是姜小姜在里头翻了个身，不小心将毛毯抖落。沙比钻进去张嘴叼过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
距离他们从【南平镇】驾车离开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时辰，姜允司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天色晴朗，看来明日也会是个大晴天。”
话音刚落，云层之上突然传来一道刺眼的闪光，随后是一声巨响。
姜允司：……
沙比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脸疼吗？”
然而没等沙比说完，又是数道火红色的光直接刺破云层，伴随着阵阵惊雷。里头的姜小姜直接被巨响吓醒，一下子从里头爬了起来：“咋了咋了？！打雷了？！”
前方两匹马也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嘶鸣了几声，姜允司用力拽了好几下缰绳才将它们稳住，脸色却是微微一沉：“不对，这不是打雷。”
姜小姜从车厢里一股脑钻下来，眼前却是一花。只见姜允司脚尖轻点，身形直接顺着一侧的一棵树而上，三两下就来到了最顶端，抬头看着天边的异象。耳畔同样传来轻微的响动，沙比也钻了上来，一张猫脸更是微微拉长了几分：“这股庞大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只见远方的穹顶之上刮起了大风，云层在风的作用力下上下翻涌，若是白天，定然会有不少人看见那白色云团被风搅动得无法安宁。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那头竟是漫起了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淡光，远远地像是一层薄薄的轻纱，轻纱之中却又蕴含着惊人的灵力波动。
随后姜允司和沙比就看到“轻纱”后头有一块巨大的团块，流星赶月般从苍穹的那头坠落而来，团块的周遭雷闪轰鸣，还缠裹着一层天火烈焰。一瞬间，云层仿佛一下子被这火团点燃了一样，半壁的天空一下子亮了起来，如同黄昏之时那般火红，姜允司仿佛能感觉到那股灼热要扑面而来。
“这特么什么情况？陨石吗？！”
“陨石怎么可能会携带着这么强烈的灵力波动！”姜允司瞬间计算出那东西下落的轨迹和速度，明摆了是朝他们这边的山林而来，虽然肯定不会正中他们这颗红心，可谁知道这声势浩大的玩意儿往山里一砸，会不会也波及到他们，不由得啐了一口：“Holy Shit，怕不是什么宝物出世天降人间刚好被我们碰到了？”
“你特么修仙小说看多了吧，走错片场了！”沙比翻了个白眼，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想多了，跑不掉的。”姜允司一把提起沙比的后颈肉，带着他从树梢最上端跳了下来，另一只手从怀里甩出了数张符纸。将沙比往旁边随手一扔并直接将符咒往空中甩了出去，随后腰部一抖，灿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落入姜允司的手中，金色墨染勾勒出数个符咒，弹射而出纷纷贴在了符纸上——
当符咒碰撞到符纸的一瞬间，金光大作，一股澎湃的灵力波动从纸上溢出。姜允司掌心一翻，一个拳头大小的铜钟悄然划入上方，被姜允司往头顶上方用力一掷：“疾！”
铜钟迅速升空，在姜允司剑指一点后骤然成倍数增大，而铜钟之上又有一道金色的虚影迸发而出，隐约在夜空中形成一座宛若山岳大小的钟的幻影。姜允司用力一甩，那些漂浮在周遭的符纸化作数道流光朝四面八方疾驰而去，如同散开的烟火，最终却并没有湮灭在夜空里，而是在天空中遥遥列出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的中央就是【星皇钟】的虚影。
巨阵形成的一瞬，【星皇钟】幻化出来的虚影也清晰了起来，将以姜允司为中心方圆百丈的地域尽数笼罩。
苍穹之上的那颗团块已然接近，半壁天空都被染上一层火红，即使身处阵法之中，姜允司他们也感受到了那如同靠近火源一般的热感。团块落下的方向是距离他们至少两里之外的一座大山，那种可怕的压迫感却已经侵袭到了姜允司他们。
两匹马早已经被可怕的动静吓得奔跑起来，姜允司腾不开手，姜小姜虽然有些功夫底子，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时之间根本拉不住两匹受了惊的烈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将马车拉向了一个不知名的方向。沙比浑身上下的毛都已经倒立起来，大大的尾巴也竖得笔直，同样一如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允司咬咬牙，用力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胸口，一口鲜血吐在了毛笔上，用带血的“灵墨”再次划出一个殷红的符咒，甩到了天空中的【星皇钟】上。血咒化作一圈没入钟身，其表面的纹路也随之镀上了一层血色，一声悠远低沉的钟鸣迸发而出，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朝四面八方传去。
当那团块突破最后一朵云时，姜允司总算看清了它的模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骇人的热浪在“火流星”碰撞到山体的瞬间四面八方奔流而去，如同一圈烈焰形成的火纹从茂密的林子上洗礼而过，热浪尚未抵达，那股灼热的温度就已经率先让林子感受到了它的破坏力。繁茂青葱的枝叶有过半之多在这一瞬间里枯萎，没错，不是被烧毁，而是枯萎，宛若生机被倏然夺走并吞噬，变得残败不堪。
当力量到达一定的临界点之后，就会变成肉眼也能看到的强力波动，身处姜允司身旁的姜小姜便是如此。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无法施展灵法开启天眼的人，但他仍然看到，在“火流星”轰上山体的那一刻，那片空间仿佛被扭曲了。姜小姜眼看着令人色变的波动卷起无数崩裂的山石，狠狠地撞上了姜允司的结界。
时间的流逝仿佛在这里被无限缩小了一样，他仿佛能看得到每一下撞击，【星皇钟】的虚影都会闪烁一下，光芒也黯淡一丝。巨大的虚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像纸糊一样被生生撕裂，却每一次都坚守了下来。
大脑一片空白，姜小姜耳边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是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当时的自己已经因为第一声炸响而陷入了耳鸣的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姜允司这才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头顶上的虚影瞬间消散，【星皇钟】变回拳头大小从天空中掉下，被姜允司接在了手里。姜小姜一把扶住他：“阿爸！”
姜允司狠狠地吸了好几口气，然而进入肺里的却是带着温热的烟尘，呛得他险些再次吐出一口血：“咳……操……”
姜小姜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枚丹药：“这是瑄瑄姨的清心丸，阿爸你快吞下去！”
姜允司二话没说将药丸吞了下去，这才觉得胸口那股沉闷和脱力的感觉消散了些许。看了看四周，除了被姜允司设下结界的范围，远处周遭的山林已经一片火光。本来这段时间就天干物燥，一点点火星都可能造成灾祸，更不要说那玩意儿还带着那么可怕的天火。
“不出半个时辰，火就会烧到我们这里。”沙比淡定地下了结论，又抛出了新的问题：“马也跑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求雨呗！”姜允司啐了一口，用衣角擦了擦嘴边的血沫子，丝毫不心疼会不会弄脏这高级布料：“你别忘了方圆百里都是山林，中间除了一些小路，根本没有让你制造隔离带的地方。一旦这场火灾蔓延开来，别说【南平镇】，估计都能烧到另一头的【山海镇】。”
沙比其实也明白姜允司的意思，但他转头睨了姜允司一眼：“就你现在这样，能求雨？”
沙比可不像姜小姜，以为两颗清心丸就能让姜允司好起来，方才姜允司往【星皇钟】上吐的可是心头血，这一口下去，没个十天半月不可能恢复得来。姜允司如今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一旦施展求雨术，那就不只是灵力过度消耗的问题了。
“不能也得能！”姜允司轻笑了一声，斩钉截铁说完，又朝沙比瞪了一眼：“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不是为了这片山林，只是没了马车你也不可能跑得比这火更快。”
嗤！
沙比闻言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鄙视这口嫌体正直的傻/逼。但沙比也清楚，姜允司这货一旦下了决心就算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只得自己留心，一旦发现他有元神受损的征兆，自己就第一时间出手打断他的施法。
姜允司从衣袖下方抖出一枚符纸，与之前使用的符纸不一样，姜允司这回甩出的符纸上带着淡淡的水蓝色光泽。手中毛笔一甩，金色的墨染点在符纸上，姜允司微微用力刚要挑染出符咒，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雷鸣。
两人一猫都是心中一跳，声音的方向明显是那被天外来客炸平的半山腰处，此时那里的山体早已经是一片焦黑，还冒着隐约的黑烟。可就是那个地方传来了一声雷鸣，姜允司抬头看过去的瞬间只看见一道雷电直指天空而去，将原本已经被山林火光映红的云层洞穿，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半晌都没有再等来其他动静的姜小姜看向了身旁的姜允司：“刚才？是什么东西？”
姜允司眯了眯眼，轻声喃喃道：“风向变了。”
姜小姜听到自家阿爸的自言自语，有些没听懂他的话，却听脚边的沙比也发出了一声带着几分惊疑的吸气声：“嗯？这是……”
姜允司分明感觉到方才那道雷光所去的方向传来一股灵压，而风也是因为那股灵压的改变了走向，在那座山的上方汇聚成了一个灵力漩涡。与此同时，风向的变动也让天空中的云飞速朝灵力漩涡凝聚而去。远处的山林还笼罩在火焰之中，姜允司却隐约感觉到空气中的水汽竟然浓郁了起来。
在这一片冒着山火的区域，水汽怎会突然变得浓郁？
“有谁在用法术求雨？！”
伴随着沙比的声音落下，天空中突然又是一道狂雷闪过，将他的声音掩盖。这一次，就连姜小姜都感觉到了那股灵力的波动。
风力越来越强，吹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姜允司却看向了那座险些被炸平的山。
虽然周遭有雷火干扰，但方才那天外来客穿破最后的云层时，姜允司分明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虽然很奇怪，但对方像极了一团蜷缩着身子的生物，那生物的外层也长着一层鳞片，甚至在那天雷勾动中反射出一抹神威。
是那东西在求雨？
在姜允司心中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一滴雨落在了他的头上。姜小姜同样也感觉到了，一声惊呼，伸出手，果然又接住了好几滴雨水：“下雨了！真的有人在求雨！”
“呵。是不是人还不一定呢！”姜允司轻轻地笑了一声，随手往自己和姜小姜身上贴了张趋水符，灵力形成无形的隔膜将天空中往下掉落的雨水驱散而开。这种符咒跟现场施展的不一样，可以提前保留灵力在里头，在使用的时候往上一贴催动即可，并不需要再耗费力量，姜允司一般出门之前都会随手带几张，要问为什么，纯粹是因为他懒得带伞。
贴完咒符，姜允司又丢给沙比一张，然后迈开腿朝那座山的方向而去：“有趣。我们去会会这不知名的天外来客。”
姜小姜和沙比对视一眼，前者好奇心旺盛，又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主儿，自然也很想过去探个究竟，二话不说撒开腿就跟在了姜允司的身后。后者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赞同：“你现在不是全盛状态，又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贸贸然过去不妥吧。”
“怕什么。指不定真是什么异宝出世，晚一步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去就跟小姜留下来，我自己去！”
“不，我也要去，沙比叔要是怕好奇心会害死猫的话就自己留下来好了！”
前方传来两父子同样嚣张又欠揍的声音，沙比嘴角微微一抽，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迟早有一天要让你们哭着来求我！”
姜允司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嘴角不由得微微勾了勾，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沙比肯定会跟来。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被好奇心和贪婪蒙蔽了双眼。虽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但既然会施展求雨术来扑灭这场山林大火，想来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他只是去远远地探一探，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撤走便是。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让我稍微期待一下好了！
脸上露出了小恶魔一般的笑容，姜允司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轻挑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