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身上没钱。”
“闭嘴！”姜允司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蹲下身子，查看敖青的伤势。此时狸力臂膀的断裂处还淌着血，在山面上染出一片深红色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敖青胸前的伤口却更加可怖。狸力的爪子前端足有半个巴掌长度，而且每一根足有小拇指粗细，三根全部没入可想而知伤口得有多深。
“小姜！”
“哦哦！”姜小姜从不远处跑过来，从怀中掏出几个药瓶，递过来。姜允司接过其中一个：“忍着点！”说罢便用嘴咬开瓶塞，在爪子刺入的地方将药粉撒了小半圈。
“嘶……”敖青倒吸一口凉气。然而没等他疼完这一波，姜允司手上突然一扯，将狸力的爪子从敖青的胸前猛地拔了出来。
“啊——”这一下险些没让敖青双腿一蹬背过气去。而他的胸前赫然是三个深色的血洞，即使有止血粉的作用，也还在缓缓朝外淌血，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捂自己的胸口，却被姜允司一把摁住。
“不想死就给我忍住别动！”姜允司低沉的嗓音此刻明显彰显着他的心情异常差劲。毕竟浑身血迹对于一个患有洁癖的人来说有多么难顶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即使他的洁癖不是特别严重也一样。
姜允司将狸力的手臂丢到一旁，用毛笔快速地划出一道金色的符咒，符咒并没有被姜允司弹射而出，而是直接融入了毫毛处，姜允司从怀中掏出一张其上刻印着青碧色火焰的符纸，催动法力，只见符咒燃作一朵青碧色的莲花状火焰，然后被姜允司用毛笔直接戳在了敖青胸前的伤口。
敖青眼睛一瞪，然而他本以为这一下会再次让他痛到呼出声，却只觉得本来已经痛得令他发颤的伤口处竟然涌上一股暖和。那团莲花状火焰竟然直接融入了他的伤口处，并且迅速止住了伤口处的血，其效果简直立竿见影。没等敖青心中感叹惊奇，疼痛开始减轻了几分。
他不由得有几分愣：“这是……”因为伤口不疼，这一开口，他的声音也没有之前那般颤抖了。敖青分明能感觉到姜允司方才催动符咒时，里头的灵力波动他有些熟悉。
“小伙子，你赚到了！”一旁的沙比看敖青伤势基本没什么大碍了，又开始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慵懒。姜小姜也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同沙比的话。其实他们都知道，方才姜允司甩出的那道灵符是孔瑄用自己灵力凝结而成的治疗咒术，赠予客栈人手一张，一般小伤他们根本不舍得用。
敖青沉默地跟沙比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开口询问。他知道眼前这只猫定然不简单，而对方会在他面前开口，也很明显没把自己当做普通人。在这一点上，看样子他们都很有共识。
“喂，我说你，没钱你不能先赊账吗？”姜允司双手环胸，靠在一块巨石上，看着敖青，脸色阴沉：“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有意思么？”
姜允司其实这话也是在问责他自己。如果他观察仔细一些，看出眼前这人是真的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也不需要让对方白白受这一爪子。
敖青对上姜允司的双眼，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你没说可以赊账。”
姜允司嘴角一抽，险些被这人气死。其实这话他也就是随口说说，给对方个台阶下，奈何这人不仅没顺着下来，反而还再往上走了好几阶。
“其实……”敖青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认真地开了口：“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在赌。”
姜允司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抹讶异，对上敖青那明亮而诚挚的双眸。
姜允司在试探自己——敖青能看得出来，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对方。如果姜允司真的打算见死不救，根本不需要现身，更不需要将三头狸力都控制住。如果姜允司真的只想要钱，直接躲在暗处等狸力将他杀死后再来搜刮他身上的钱财就行了，反正狸力对金银财宝根本不感兴趣，也不会把这些吞掉。落井下石？他们之间无冤无仇就更不可能了。
敖青同样在赌姜允司会不会在最后一刻出手救自己，他能感觉得出来，无论是这个青年亦或是那只猫，身上都带着一种凌然正气，纵使他们隐藏得很好。这种感觉并非来源于直觉，而是作为神兽那与生俱来对于正邪之物的感知。他相信，姜允司定然会在最后一刻出手。
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虽然代价就是身上穿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姜允司也明白了敖青的意思，话语里带了几分欣赏：“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把你在试探我的事说出来？”
“因为你是个好人。”
姜允司：……
为什么总感觉他被发了好人卡？？？
“但你最终不也还是救了我么？”大概是看姜允司脸色有些怪异，敖青话锋一转，还是朝他点了点头：：“多谢。”
姜允司轻咳了一声，冷笑道：“要谢我，就把账给我赊了吧。五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可以，还麻烦阁下将我送去可以赚银子的地方，履行你方才说的一条龙服务，等我赚够了银子，才能把账结了！”敖青虽然没听过“一条龙服务”这个词，倒也反应得很快。
虽然这个比喻对于他而言好像有些奇怪。
姜允司被噎了好一阵子，才扯出一个虚假的微笑：“难道你身上就没有什么值钱的其他东西？不一定要银子，我可以不收现银的！”
敖青沉吟片刻，最终掌心一翻，一片足有半个巴掌大的鳞片出现在他的掌心处：“不知这个可否？”
不仅姜允司，沙比和姜小姜闻言都看了过来，只见敖青那掌心上的物什在月色下映出淡淡的几分青蓝，煞是好看。姜允司靠近细看，竟发现这鳞片从不同角度看竟然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近看之下还带着几分透明。
姜允司淡淡地扫了敖青一眼，他知道敖青如今掏出来的这枚鳞片并不是他方才用来攻击狸力那枚，不过他自然不会说出来，他伸出手要去取，敖青却把手缩了回去。姜允司微微一挑眉，敖青还是那般不急不缓，微微一笑：“阁下先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再给你。”
姜允司伸出的手停在半路，面部有几分抽搐，天知道他多想把眼前这个家伙揍一顿然后将鳞片抢过来，然而前一刻他才收了敖青的“好人卡”，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一旁的姜小姜和沙比险些笑出声，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一条龙服务，全是姜允司临场瞎掰出来的，眼看着这货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在一边倒是非常喜闻乐见。姜允司收回自己的手，瞪了他们一眼，这才走向剩下那两头狸力。
只见姜允司手中金色毛笔一点，禁锢在两头狸力身上的光芒缓缓消散。姜允司冷笑了一声，扬声道：“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死在这里，成为我的除魔道具。第二，有多远滚多远！”
敖青眼底现出一抹讶异，他知道异兽的皮毛和骨骼都是上好的制作材料，精血也是入药的好东西，内丹就更不用说了，人界无论是修炼者亦或是除妖师，基本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敖青本以为姜允司肯定不会放过剩下的两头狸力，但姜允司这副模样，明摆了是要放它们离开，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作为异兽，自然是已经开启了一定灵智，即使损失同伴心有不甘，可两头狸力也很清楚，眼前这个人类定然不是它们敌得过的，它们不甘地看了一眼远处同伴那奄奄一息的尸体，终究还是转头飞速离去。姜允司回过头就对上敖青的双眼，挑了挑眉：“怎么，有问题？”
“没什么。按阁下贪财的性子，在下本以为你会将它们也杀死而已。”
听到这里，一旁的沙比再也没忍住，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看样子在继那名叫霍霄的捕头之后，又有一个人只一面就看穿了姜允司那“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本质。
姜允司气得一脚踹飞身边的一块石子，然而沙比动作很快躲开了飞过去的石子，还冲他做了个鬼脸。姜允司收回目光，眯了眯眼，朝敖青冷声道：“它们招惹的是你又不是我。杀了它们除了可能导致生物链被破坏之外，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何况——”
顿了顿，姜允司的目光锐利了几分：“只有弱者，才会把‘为了变强’当做自己屠戮其他生命的借口。”
大雨早在姜允司现身的时候就已经有减弱的趋势，在扑灭了这场山火后，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月光此刻从云层的缝隙处透下，落在姜允司的身上，后者侧着身子，有半截脸庞隐在月光的阴影下方，余下的侧脸映出几分清冷和绝尘。
敖青看着眼前这个认真的男子，沉默半晌，心中一动，突然开口：“什么是生物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