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什么……”饶是沈傲青如此聪明，仍是被姜允司的大胆想法闹得呼吸一窒，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姜允司却没有回答沈傲青，而是突然转身迈开了步伐，双手交叠地环在胸前，一只手的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臂上轻轻点着，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沈傲青虽然有心想再询问，看姜允司这幅样子，到嘴边的话便生生吞了回去，默默的跟在他身侧，腾出空间给他思考问题。
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姜允司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沈傲青：“沈公子，昨日那两枚羽刺，可否给我一看？”
说到这里，沈傲青才想起了昨日自己从草里翻出的那两枚带毒的羽刺，“自然可以。”
说罢，沈傲青从怀中掏出之前存放凰血灵丹的那个玉净瓶，将两枚羽刺倒了出来。粗细的羽毛尖端还带着一抹乌黑，无色无味，却本能地让姜允司心中一寒。
“这是昨日其中一人扫射出来的毒刺，如你所想，是针对金小兄弟的。”沈傲青看姜允司欲要伸手来取，轻轻地让了开来，柔声叮嘱：“切勿动手，其上所毒极为霸道，姜掌柜如今灵力尽溃，还是莫要触碰！”
姜允司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伸手，而是就着沈傲青的手细细查看起两枚羽刺。羽刺细长，约莫有大半个巴掌的长度，通体白色，看起来非常像鹰隼类的尾羽，末端的部分微微开叉，在晨光中反射出一抹淡霞，若不是其前端尖刺部分的那抹黑破坏了它的美，当真是可以拿来制作艺术标本了。
此刻姜允司的脸距离沈傲青的手腕有些近，温热的气息从后者的皮肤上轻轻扫过，让他不由得撇开了脸。姜允司端详了片刻，收回自己的目光，眼底已然是一抹明了：“原来如此，这应该便是郑老大不愿跟我们讲实情的原因了。”
“姜掌柜看出这物什的来历了？”
“别说是我，我们客栈里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姜允司有些头疼的摇了摇头：“昨日琼玉肯定也从子阡的后背里取出过同样的羽刺……”
琼玉不可能猜不出其来历，昨夜却也没有用羽刺对郑白诺进行质问，因为她在等后者主动开口，可郑白诺却是依旧选择了隐瞒。
郑老大啊郑老大，就冲你这么不信任我们这一点，之后琼玉即便要把你排除“栈籍”，也当真是不过分。
沈傲青看姜允司露出这表情，就知晓他不会明白地告诉自己，只能无奈地再次将话题转移回最初的问题之上——
“所以姜掌柜还未告知我，为何要叫上琼玉姑娘。”
“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姜允司略带诡异地扫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开口给他解释：“首先，琼玉跟郑老大现在铁定心有芥蒂，让他们共处一室修罗场吗？”
“什么是修罗场？”
“这不重要！”姜允司毫不犹豫地打断沈傲青，显然已经慢慢习惯沈傲青的十万个为什么，开始学会选择性无视和强制性跳过，“其次，我把她叫过来也是为了重建客栈的事。琼玉比我更清楚，镇上的工匠哪家最值得信任，而且让她专注于其他事，总好过一直耿耿于客栈被烧吧。”
“那先前孔瑄姑娘出门之时，你为何不让她顺便带话？”
姜掌柜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忍住：“沈公子，你废话真的很多！”
姜允司打死都不会承认，其实他是方才吃早餐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而且一开始他只是猜测，如今在跟沈傲青聊过后，他方才真正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疑。
沈傲青莫名其妙被姜允司呛了一下，微微张了张嘴，到头来还是忍住没询问“我话真的很多么”。姜允司看这人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尴尬，轻咳了一声：“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怼你的，你别放心上。”
姜允司在心中默默催眠自己，姜允司，这个人救了你至少两回，你收敛一下你这暴脾气，好歹尊重一下对方！
“不会。倒是姜掌柜，这才是起事的第二日。如此草率就选择重建客栈的事宜么？”两人对话了如此之久，沈傲青终究还是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道了出来：“还不确定那些人是否从镇上撤去。想必会在暗中做点什么才是。”
姜允司挑了挑眉，略带好笑和深意地扫了他一眼：“这个问题你一开始就想问了吧，何必拐弯抹角跟我谈琼玉？下次想提醒我，直说就好，姜某可不是什么不可一世孤高之人，你不必担心说话不好听会得罪我。”
姜允司这话说得坦荡，倒是让沈傲青抿唇微微一笑。沈傲青确实一开始的着眼点就在这里，他在神界早就听说许多人类的想法复杂而又难懂，有些人听不得一句坏话，沈傲青在准备下凡之前，确实有刻意向土地公婆请教过，学到一些皮毛，却又无法分辨出哪些话该对哪些人说，便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姜允司打太极。
如今姜允司这番磊落和直接，倒是又让沈傲青对他多了些好感。明明聪明机敏，实力也凌驾于许多人之上，却还能保持理性和亲和，也难怪人缘能如此之好。
“倒是我太过轻看姜掌柜的性子了，抱歉。”沈傲青抿着真诚的眼神，柔声道：“看姜掌柜的样子，似乎能轻而易举地探查到对方的踪迹？”否则姜允司又怎么可能如此大胆而放心地跟自己两个人走在路上，要知道对方随时可能会卷土重来，以他们两个伤残人士如今的战斗力，简直是给正在暗处的敌人当靶子打。
然而姜允司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
“不能。”
沈傲青脚下的步伐一顿，眼底多了几分惊奇。
“别这样看我。”姜允司不用看就知道此刻沈傲青脸有多惊讶，“我们方才不是也证明过了么，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们两个。而且换个角度考虑，如果你是对方，会选择在青天白日下动手吗？”
沈傲青沉思了一会儿：“我会。”
姜允司：……
毕竟我全盛时期太强了。
当然，后面半句话，沈傲青没有说出口。
直接忽略掉沈傲青的回答，姜允司冷笑了一声，眉间蹙着一抹淡淡的不屑与嘲讽：“真当我【山海镇】没人了？”
沈傲青闻言摸了摸鼻子，心中明了几分。在心底默默地对这座小镇的神秘程度再加了一笔。但他看姜允司面色不善，便不再乱踩雷，免得刺激到他。
两人默默走了好一段路，途中姜允司碰到了不少人，大家都在询问他客栈的事，姜允司一开始还能应付一下，后来实在烦了便带着沈傲青七拐八拐专门避开人多的地方。沈傲青跟在他背后只觉得牙疼，本来他们此时就没什么战斗能力，姜允司还偏生挑一些小巷子走，那模样简直是把“来啊趁没人赶紧来杀我”写在脸上。
倒是姜允司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看到沈傲青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略微有几分尴尬的表情，他莫名就觉得心情甚好，“沈公子放心，既然姜某决定要在今日就开始重建计划，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姜允司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傲青除了点头，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终究沈傲青的担心还是没有发生，直到他们走到钱庄门口，也没遇到什么情况。
钱庄看上去非常气派，光是大门就足有四人之高，整体也基本由实心红木所建，外头刷了一层亮眼却不刺眼的金色漆。钱庄被分成了好几个部分，其中一边是银票兑换，另一边是旗下的当铺，而后头还有一层更宽敞的建筑，是镇子唯一的赌场。
姜允司和沈傲青的目标显然不是赌场，他们一脚踩进隔壁门的当铺。柜台前的迟掌柜是一名年过半百却依旧容光焕发的老人，在姜允司踏进来的第一步，他就已经抬起了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来了啊。”
姜允司看到迟掌柜表情的时候脚下一僵，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等姜允司开口，就见迟掌柜朝他摇了摇头：“姜掌柜还是请回吧，近段时日我们当铺将暂停回收业务。”
姜允司停下了脚步，目光在迟掌柜的脸上端详而过，好一会儿才轻笑道：“当铺究竟是暂停所有回收业务，亦或是暂停对我姜某人的回收业务呢？”
迟掌柜看见姜允司脸上的意味深长，同样朝他暗暗递了个眼色，压低了自己的声线：“这是上头的意思。姜掌柜，昨日的大火我也听说了。你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姜允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撇了撇嘴角：“迟掌柜这话可就问倒我了，毕竟我得罪的人那可就多了。”
迟掌柜也笑了笑，估计也是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有几分可笑。可还没他们再说什么，又一个声音从外头侧面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姜掌柜么，没想到这么巧能在钱庄碰上，今儿个吹的什么风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