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哟，这不是姜掌柜么，没想到这么巧能在钱庄碰上，今儿个吹的什么风呀？”
沈傲青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毕竟这个声音略显粗犷，听在他这种耳力出众的人的耳朵里就会显得略微刺耳。而且沈傲青总觉得这话的语气似乎有些奇怪，让他略觉得不太舒服。
姜允司略微侧过脸，目光朝那头瞥了瞥，“这不是熊掌柜么，怎么，今日又来给赌场送银子了？”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接近三十出头的男子，身材又高又壮，虎背熊腰，模样倒是长得还行，就是表情略显凶煞，右眼一侧还有一道疤痕，看上去像是陈年的刀疤，为这张脸徒添了狰狞。
沈傲青匆匆地扫了一眼熊岱，并没被他的长相吓唬到，反而对姜允司的称呼有些头疼。眼前又是迟掌柜又是熊掌柜，自己身旁也是个掌柜，这凡间怎的如此多掌柜？
熊岱听到姜允司略带轻嘲的话后，冷哼了一声：“熊某乐意！”
“熊掌柜开心最重要！”姜允司耸了耸肩，毫无诚意地鼓了鼓掌，嘴边的笑容却是怎么看怎么欠揍。在察觉到身旁沈傲青略显疑惑的脸色后，姜允司还朝他低声道：“另一座客栈的。”
“原来如此。”沈傲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同行，难怪他总感觉这两人微妙而不对盘。
熊岱是镇子东边港口附近一座名为【临海楼】的客栈的掌柜。【临海楼】顾名思义，因为靠海而得名。本身那里的厨师长也是渔民起家，非常擅长海鲜烹煮，且经常会发明新菜式。客栈的生意很不错，虽不能说把人赚得盆满钵满，也至少是羡煞旁人。但熊岱这人心性大摇大摆，颇有几分阴晴不定，即便颇有几分经营的手段，却平生最好赌博，经常能一天将客栈半个月的收入全部撒出去。
这也是方才姜允司会反呛他又来给钱庄送钱的缘故。说句实话，姜允司并不是特别讨厌熊岱，但凡这货少赌一半，多花些心思在自己的客栈上，【临海楼】早就成为镇上第一的客栈了，哪还轮得到他们加上自家掌柜也才五名员工的【山海客栈】。
但姜允司对这人没什么敌意，熊岱却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他总喜欢有意无意找姜允司的麻烦，有时候是口头语言上的冲击，有时候还会找机会对姜允司动手。可惜姜允司本身武艺高强，根本没把熊岱平日的挑衅看在眼里，反而久而久之还觉得戏弄这傻大个儿挺好玩的。熊岱也没真的对姜允司动过真格，大家看着两个掌柜打打闹闹也习惯了，甚至觉得哪一日少了他们饭后谈资估计也少了一半。
此刻熊岱看姜允司根本没有理会的自己的意思，还有心思跟一旁的人聊天，更是心有不爽，看了一眼柜台后迟掌柜的脸色，又看见姜允司两手空空的模样，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怎么，姜掌柜这是没当到钱啊？看来是平日里业务来往过于稀少啊，如今客栈都毁了，想必钱庄认为姜掌柜不值钱了吧！自然就不认你了！”
沈傲青闻言不由得再次皱眉，即便是他一个外人，都觉得这熊掌柜说话颇有些过分，刚想开口，却被姜允司微微抬手止住了——
“熊掌柜这话说得真是折煞我了！”姜允司脸上洋溢着明亮的笑容，丝毫没有被熊岱气到的模样，老神在在地摇了摇脑袋：“我姜某人本来就不值钱，哪能有熊掌柜这般慷慨，天天上赶着给钱庄进贡啊，若是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参拜哪路大仙呢！可即便如此，我也没见熊掌柜发家致富，怕是拜错财神爷了吧？”
论嘴皮子本事，这姜允司要【山海】第一的位置，可没几个人敢跟他抢。几句话下来把熊岱气得脸色又青又紫，就连一旁的迟掌柜听到这话都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熊岱本来脾气就有些暴躁，如今听到姜允司这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姜允司你讨打！”
沈傲青脸色微微一沉，近乎本能地挡在姜允司身前，半翻起的掌心处已然现出那枚黝黑色的龙鳞。姜允司看到沈傲青这番举动，眉头却是下意识地皱了一下。即便沈傲青这举动出于好意，却仍然让姜允司觉得不舒服。
他姜允司既然敢惹事，就不会怕事，并不需要另一个人来保护。
伸手一把拉住沈傲青握住龙鳞那只手的手腕，自己往前迈出一步，正面迎向熊岱，脸上丝毫不虚：“怎么，熊岱，要打么？”
沈傲青也不知道现今手无缚鸡之力的姜允司究竟哪来的自信，但对方摁住自己想必是有把握，他便微微敛起了脸上的冷意，却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然而出乎沈傲青意料的是，熊岱明明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最终在恶狠狠地看了姜允司一眼之后，居然没有选择动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本来涨红的脸色略微褪了一些，朝姜允司嗤笑了一声：“姜掌柜，你也就现在逞嘴皮子了。现今客栈被毁，钱庄又不打算跟你交易，哈哈哈——”
熊岱笑得放肆，脸上似乎有几分得意，眼中却闪过一道莫名的精光：“恐怕不止钱庄，所有人都不敢跟你有生意来往了吧，毕竟也不知道你得罪的究竟是些什么人！也罢，你今日如此落魄，我熊某也不落井下石，姜掌柜若是撑不下去，不如从了我【临海楼】吧，我定不会亏待你，怎么样啊？”
这话在旁人听起来，总有股奇怪的意味，竟有几分贼人调戏良/家妇女的意思。一旁的迟掌柜品了品这其中的内涵，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他看来，熊岱这话分明是轻视姜允司，甚至把他当成女儿家来嘲讽。
沈傲青也听得心中极为不舒服。然而当事人姜允司却是察觉到了熊岱方才眼里那抹微妙的不自然，怀着这样的心思，姜允司竟罕见地没再跟熊岱呛声，收起自己心底的讶异，“我【山海客栈】的事就不劳熊掌柜您费心了，告辞！”
说罢，姜允司也不再看熊岱脸上的表情，拉过身旁的沈傲青：“沈公子，走了！”
熊岱的目光从两人拉着的手上一扫而过，又看了一眼沈傲青。后者被姜允司拉出门之前，与熊岱的目光碰撞到一起，身处柜台的迟掌柜竟觉得那一刹那，环绕在两人身边的气场竟隐隐有爆发的趋势。好在沈傲青最终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跟着姜允司走出了门外。
“收起你的武器。”姜允司确认后头的人再也看不到他们之时，才松开了手，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沈傲青的掌心，带着调侃的语气道：“又飞不出去，你这是要把它当砖头呼熊岱的脸吗？”
沈傲青嘴巴微张，似乎没想到姜允司居然看出自己现在浑身上下连最后一丝神力也消散，连催动龙鳞的血脉之力也因昨日那次化灵而耗尽，抿了抿嘴，颇有几分被看穿的尴尬。
“方才熊岱的话，似乎有什么奇怪之处。”姜允司轻声呢喃了一句，朝身后的钱庄扫了一眼。一旁的沈傲青闻言不由得摇了摇头：“姜掌柜，连我都听出那熊掌柜言出不逊，你是当真没听懂么？”
姜允司沉吟着朝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总觉方才熊岱的话，像是要告诉我一些讯息。——”
说句实话，姜允司清楚熊岱的为人，虽然他脾气确实有些阴晴不定，也总喜欢跟自己作对，但这人行事尚且磊落，同行之间竞争也非常光明正大，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跑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还一副扬眉吐气的欠揍模样。
而且在熊岱的视角里，他并不知道姜允司此时灵力尽失，反而还会认为客栈被毁的姜允司心情极其不爽正愁找不到人发泄。熊岱又不蠢，万万不可能过来自讨苦吃。所以，他一定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会是什么呢……”姜允司脚下没停，带着沈傲青再次拐进另一条小巷，半柱香后二人来到了一家非常不起眼的小屋前。小屋看上去有些陈旧，微微半掩起的木门一角倒是干净，并没有任何灰尘，看得出平日有清扫。
姜允司二话不说，推开木门直接朝里头走去。走进之后，沈傲青才发现，原来这也是一家当铺，柜台后坐着一个年纪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穿着一件草青色的连衫裙，上半身是半袖，外头还套了一件鹅黄色的小褂。
“扶桑！”
扶桑在姜允司推门而入的一刹那就笑眯眯地冲他眨了眨眼：“哟，小姜姜，我就猜到你要来了。”
小姑娘的声音有如银铃，悦耳又动听。
“小姜姜你个头！”姜允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一副拿这小姑娘没办法的模样：“我来当东西！”
“咦？你身边这位小哥哥——”扶桑早就知道姜允司的来意，自然对他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反而目光在他身后的沈傲青身上流转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