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子阡!你终于醒了?!”
一道身影从外头一闪而入,如同一阵清风掠到了金子阡的床边,郑白诺看着他,紧绷了好些时日的脸终于在这一刻松了下来:“身上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还冷么?”
金子阡对上郑白诺的双眼,想到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守在自己身旁,心中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不冷了,好多了。”
一旁的姜小姜眼带狡黠,颇有几分添油加醋地笑了笑:“嘿嘿,子阡哥哥,阿诺叔这几日基本没怎么合过眼呢。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金子阡也不知是不是听出了这小鬼话里有话,脸上难得地泛起了红,却还是朝郑白诺道:“谢谢阿诺大哥。”
面对姜小姜的煽风点火,郑白诺显然脸皮不够厚,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句:“醒过来便好。”
姜小姜将脸埋进枕头里偷偷笑,还朝身旁的沙比挤眉弄眼,只不过后者的视线却并没跟姜小姜对上,反而落在门外的一道身影上。沙比的目光看上去慵懒而随意,可姜小姜很了解自家沙比叔,能察觉到他看似无害的眼睛里实则藏了一些警惕和冷意。
姜小姜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就发现门外还站了一个人。那人看年纪约莫二十余岁上下,生得高大而又俊气,鼻梁高挺,眼神里蕴含着锐利。光从相貌上看,此人的双眼和鼻子与郑白诺带有几分隐约的相似,他一身镶了许多白羽的短袍,袍子的末端刚到抵达大腿,勉强露出及膝的短裤。下方是一双短靴,靴子底部似乎垫了一层软羽,还露出些许的绒毛在外头。
众人对此人的打扮并不陌生,郑白诺也穿过类似的服饰,一种充满了异族色彩的装扮——眼前这个青年一看就是郑白诺的族人,而且从相貌上看,很有可能还是近亲。
果不其然,青年直接开口就冲着郑白诺喊了一声——
“大哥!”隼诺溪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笑眯眯地冲众人扫了一圈,目光最后才落到金子阡的身上:“诸位好,初次谋面,在下隼诺溪。溪水的溪,是诺白哥的兄弟!”
郑白诺如今随母姓,而他的原名叫隼诺白。这是客栈众人都知道的事。
眼前这个青年跟他又长得有几分像,金子阡和姜小姜虽然都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可从这青年口中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因为据他们所知,郑白诺早就与他的母亲一同被逐出了氏族,跟同族之人基本没什么联系才是,那眼前这位自称是他兄弟的青年又怎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儿找来?
郑白诺轻轻拍了拍隼诺溪的肩膀,朝几人介绍道:“诺溪,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过来找我的!”
郑白诺因为自己母亲的事,一向对族里的人没什么好感。可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芥蒂,神色和言辞之间也没没表现出任何厌恶。金子阡他们虽然心有疑虑,却也没说什么,跟隼诺溪寒暄了几句。
沙比蹲坐在窗台上,倒是并没什么太大的表示,只是目光却落在隼诺溪的身上,一双猫瞳下似乎正在思量着什么。隼诺溪笑眯眯地转头,朝沙比看了一眼,开口道:“哟,傻猫,好久不见!怎么没待在你主子身边啊?”
金子阡和姜小姜对于隼诺溪的话都有些意外,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隼诺溪跟沙比居然是相识的。沙比用鼻腔哼了一声:“首先,姜允司不是我的主子。其次,我在哪里关你屁事?最后,再被我听到你这傻鸟如此这般叫我,我就让你疾风白隼族唯一的继承人当场去世!”
面对沙比丝毫不留情面的态度,隼诺溪也并为生气,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笑得乐呵:“哈哈哈,多年不见,你性子果然还是这么火辣。不知道姜掌柜如今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隼诺溪的容貌俊郎,笑容也充满了和气和喜悦,然而沙比却觉得这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略带深意地扫了一眼一旁的郑白诺,沙比重新趴了回去,不打算再跟这人废话。
倒是姜小姜打量着隼诺溪,似乎对他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有兴趣:“你认识我阿爸啊?”
“认识啊!好多年前见过一次!”隼诺溪点了点头,伸手摸向姜小姜的脑袋:“你就是姜掌柜的儿子小姜吧,一直有听说,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即便知道这人是郑白诺的兄弟,姜小姜还是不喜欢陌生人对自己动手动脚,他本能地缩了缩脑袋,躲过了隼诺溪的手。后者似乎察觉到他的僵硬,自然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脸色也并没什么被拒绝的尴尬。
隼诺溪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郑白诺,自然不可能是来嘘寒问暖的。金子阡虽然昏迷了数日,却也隐约猜到这其中的隐情,能看出来隼诺溪似乎有话要跟郑白诺商量,便主动开口:“阿诺大哥,我已经没事了,诺溪兄远道而来,想必也风尘仆仆,你带他去找个地方接接风吧。而且这几日你一直守着我,肯定也累了,还是休息一下吧,不然累坏了身子,我过意不去!”
郑白诺深深地看了一眼金子阡,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待会儿让杜老板他们给你煮点粥送进来,你吃完乖乖把药喝掉。我马上回来!”
说完,郑白诺转身朝隼诺溪道:“跟我来!”
金子阡看着郑白诺拉着自己弟弟出了门,良久才转过头对身旁的姜小姜轻声询问:“小姜,我昏睡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你同我好好讲一讲。”
姜小姜收回自己探寻的目光,朝金子阡点了点头,说起了这几日的事。然而两人聊得认真,却都没有发现窗台上已然少了一个身影——
沙比化作一道残影从屋檐下一闪而过,看似笨拙的身躯却极其轻盈地落在屋檐上,他盯着下方走出屋外的郑白诺和隼诺溪两个身影,眼珠子稍稍转了转,并没有选择跟着他们而去。郑白诺轻功很高,他们一族的人对于周遭环境的感知力也很高。即便沙比能偷偷跟在他们身后,想听清他们对话的内容也不容易,距离过近很容易会被他们察觉到。
思索完,沙比撇了撇嘴,就跳出了杜老板家的院子,去河对面找姜允司他们了。
跟杜老板打过招呼后,郑白诺和隼诺溪就踏出了院子。
“大哥,金兄如今也醒了,你打算怎么办?”前者稍稍压低了自己的声线,朝郑白诺开口道:“我也没想到父亲会下这样的命令。甚至还……”
说着,隼诺溪的语气有了些许的波澜,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有些自责:“大哥,父亲还是那么固执,我说服不了他。很抱歉你们客栈……”
“罢了!”郑白诺打断了隼诺溪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怒意,却还是被他很快地压了下去:“这事怪不到你头上。他一向都是这样,心狠手辣还自以为是,谁也无法违背他的意愿。”
隼诺溪眼里多了些许的无奈和犹豫,语气也稍稍迟疑起来:“大哥,我知道父亲的做法过分且残酷,可他其实也是为了让你——”
“既然你也觉得他做错了,就不要替他说话!”郑白诺的音量陡然增大了几分,引来周遭路人的侧目。郑白诺脸上却并没有太多被人注目的尴尬,他的步伐沉稳,声音虽然压得比平时低沉,却依旧清晰而斩钉截铁。
拐进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郑白诺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溪儿,大哥很多谢你特意过来提醒我这件事,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先是母亲,随后又是客栈,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基于他自己的私欲。更何况,他万万不该对子阡下手。以这种方式逼迫我回去,即便我今日继承了他的位置又如何。溪儿,今日若是换做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不会比我更沉得住气!”
隼诺溪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惊讶。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这个大哥一向是个冷着脸惜字如金的面瘫,也很少会露出这般情绪化的面孔,说出这么长一段话更是少之又少……可想而知,这次客栈被烧以及金子阡身受重伤的事让他有多么生气而愤怒。
郑白诺说得没错,如果换做是隼诺溪来面对今日的这些事,估计他已经被气愤冲昏了头脑直接杀上梁山了。
“抱歉,溪儿,大哥不该将脾气发到你的身上。”郑白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拍了拍隼诺溪的肩,眼底的疲倦难以掩盖:“我已经答应了掌柜的,十天之内会给他一个交待。如今已是第六天,既然子阡已经醒转,我自然要与你一同返回族里,将这件事做一个了断!”
隼诺溪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急切:“大哥,父亲此时还在气头上。而且你比我清楚,他做下的决定,没有任何人能随随便便更改,你这个时候回去——”
“气头上?”郑白诺冷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脸上的冷峻都撕裂了不少。他打断了隼诺溪的话:“意图用母亲的名义逼迫我回族里的是他,毁掉客栈的是他,重伤子阡的还是他,他凭什么在气头上。真正该在气头上的人,可以是琼玉,可以是子阡,却绝轮不到他!”
郑白诺的话铿锵而沉重,却字字珠玑地撞在隼诺溪的心上。后者被郑白诺埋藏了数日后盛发的怒气惊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虚地撇开了眼睛,低下头不敢再直视他:“那大哥,你现在就要回去么?”
看着隼诺溪这个模样,郑白诺只当他是被自己的怒意吓到,不禁稍稍放柔了自己的声音:“你也赶了好几天的路,我先带你去镇上最好的客栈落脚。昨日他们才彻底清理完废墟,今明两日定是大家最忙碌的时候,再加上子阡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再等等吧,我后天早上再启程!”
“好,全听大哥的。”隼诺溪听完郑白诺的话后,眼中划过一抹异彩:“说到金兄的伤,难道是中了毒羽?”
郑白诺一怔:“你怎会知道?”
隼诺溪摇了摇头:“方才我扫了一眼,他的胸前还隐约有一个发黑的掌印。再看大哥你这般生气,我也能猜到是下了死手的。”
掌印与毒羽之间应该并没有什么关联才是。
郑白诺虽然心中有次疑问,却也没有细想什么,带着隼诺溪再次迈开脚步朝镇东的【临海楼】而去。虽然郑白诺知道熊岱一向与他们不对盘,但不可否认的是,【临海楼】作为一间客栈而言,绝对是上乘的。
“对了,溪儿,虽然他们已经猜到了这次起因于我……”
郑白诺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一夜琼玉背对自己离去时那落寞的身影,心中颇不是滋味。琼玉已经在徐老的家中住了好几日了,即便是跟孔瑄来屋里看望金子阡和姜小姜的时候,她也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接触都没给过他。郑白诺叹了口气,同身旁的隼诺溪摇了摇头:“但还是希望你不要跟他们提起太多,更不要将族里的事告知他们。我不希望将他们卷进来。”
即便知道自己经过这件事后很有可能会失去大家的信任,郑白诺却依旧一意孤行地选择了沉默。他不是没听懂那一夜姜允司对自己的暗示,但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子,隼缚卿不可能就此收手。
而姜允司的性格也很烈,虽然他品行一向端正,却是个随性且有仇必报的人,一向秉承着人若犯我我定搞得他鸡犬不宁的人生准则。郑白诺并不希望姜允司和客栈的其他人与整个疾风白隼族为敌,即便他们【山海客栈】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郑白诺也不能打这个赌。
所以,他必须独自将整件事扛下来,在自己的父亲隼缚卿有第二波行动之前,做出行动。十天,既是他与姜允司的约定,同时也是郑白诺对自己的期限。他很了解自己父亲的性子,隼缚卿对“十”这个数字情有独钟,所以在郑白诺的认知里,第十日的夜晚是对方最有可能选择动手的时刻。
郑白诺选择在第八日清晨出发,以他的脚程,只需一日,他便能赶在第十日来临之时回到族里。而到时,便是他彻底与疾风白隼一族了断的日子。既然自己的父亲如此喜欢“十”这个数字,那自己就在这个所谓的“第十日”里,给自己的父亲留下最深刻的记忆……
一旁隼诺溪看着自己大哥眼底几欲要迸裂而出的决意,不由得沉默着撇开了自己的眼神……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