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道劲风从院墙外的暗处袭来,带着凌厉的气劲,宛若一道锐利的箭矢朝金子阡的脑袋方向洞穿而去。郑白诺和金子阡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察觉到异常,两人的反应都非常迅速。金子阡在察觉到气劲瞄准的目标是自己之后,伸手推了推郑白诺,随后直接俯下身子。但郑白诺并没有被金子阡这力道推开,反而直接抬起另一只手,裸露的手臂下方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有点像是硬毛刷在轻轻推动什么东西的声音。一排白色的羽毛突然从手臂下方长出,如同整齐一致的同时还在月光下反射出一抹冷光。
伴随着郑白诺手臂猛地一挥,一声清脆如金属碰撞般的声响从羽毛上发出,随后是一枚掉落在地上的羽刺。感受着手臂上的钝痛,郑白诺心中一凛。疾风白隼一族的羽毛可比寻常凡铁坚硬,即便是普通的妖兽也未必能完全挡下,这羽刺分明又是针对金子阡而来。
院墙外传来一声轻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随后消失在暗夜里头。
郑白诺刚要去追,然而抬起的步伐却硬生生止住,因为他怕这又是一次调虎离山之计。金子阡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竟是他已经伸手将羽刺捡了起来。郑白诺一惊:“子阡!当心有毒!”
“没事,跟瑄瑄认识了这般久,这上面有没有毒我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金子阡直起身子,打量着手心里的羽刺,微微叹了口气:“看来对方只是想吓唬一下我而已。”
说是这般说,但金子阡也知道,自己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毕竟眼前这羽刺所袭的方向是他的脑袋,如果他没能及时躲开,亦或是郑白诺不在,那么这羽刺扎入脑袋,他必死无疑。
郑白诺知道金子阡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愧疚,却依旧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混账,究竟还要逼我到何种地步!”
金子阡微微皱眉,看着郑白诺越发冷峻的侧脸,也越发担忧,生怕他再因此而乱了心神。就在他想开口试图让郑白诺冷静下来之时,院外的远方突然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
郑白诺和金子阡对视了一眼,前者蹙了蹙眉:“你和小姜呆在此处,我去看一眼,马上回来!”说罢直接轻身而起,金子阡只觉得眼前一花,郑白诺的身影就已经落在了院墙的上头。
隼眼锐利,郑白诺于墙头上朝远方只扫了一眼,就看见远方的黑夜里有两道身影正在缠斗着。郑白诺不由得微微一怔,这两个人他都非常熟悉,其中一个是他的弟弟隼诺溪,而另一个则是他数日前在母亲家门口见到并踹了一脚的同族人——是他父亲隼缚卿的左臂,也是如今族里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不用想,郑白诺就能猜到方才的羽刺是那个叫隼正的人放出来的。思及至此,郑白诺心中怒意更甚,数日前这人才想母亲动手,还重伤了子阡,如今又卷土重来!
眼底冷意肆虐,郑白诺脚尖一动,身形朝那头飘去——
那头,被隼诺溪死死纠缠住的隼正越发心惊,余光瞥见远处郑白诺的身影后,他低声一喝:“少公子你做什么?!不是你命令我今夜前来探探底么!”
“呵!”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里携带了满满的嘲讽和蔑视,隼诺溪手中用自己锋利尾羽制作而成的短匕划出凌厉的轨迹:“要怪只能怪你太蠢。”
“什?!”
隼正依旧没明白隼诺溪的话,然而在说完这句话后隼诺溪就再不发一言,而他眼中却是一片阴沉而冰冷的杀意,手上竟是也直接使出了杀招。如果说隼正一开始还一头雾水,对于隼诺溪突如其来的攻势险些反应不过来的话,那么此刻面对着隼诺溪那张狠戾的脸与他那毫不留情的杀招,他也不再犯傻。
隼诺溪是真的想致他于死地!
眼看着郑白诺就要过来,不出数次呼吸的时间就到,隼正心中也怒意大盛,终于不再隐藏实力。一股狂乱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卷出,他双臂下放的锐利羽毛也亮起,可就在他要朝隼诺溪斩去之时,隼诺溪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就朝下方跌落而去,在跌落的途中,她居然还一掌拍在自己的胸膛上。
看着隼诺溪竟是突然玩起了自残,隼正动作一顿,显然没看明白他这波操作。可突然,一道微弱到难以察觉的银光从隼诺溪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的指尖处弹射而出。隼正一惊,本能地想要避开,然而他蓄力一击没能成功使出,在空中的平衡已经被打破,距离隼诺溪又并不远,那枚银光的速度极快,他根本躲不开。
眼前一花,隼正只觉得自己眉心一痛,然后是一阵可怕的冰冷侵袭而至,迅速渗透了他的意识……
郑白诺的速度已然非常快,途中就听见隼诺溪在半空中发出一道呻吟,然后朝下方跌落而去。从郑白诺的角度看过去,分明是隼诺溪被隼正一招从空中击落。
脚尖凭空一点,身形徒然快了几分,化作一道残影朝隼正的方向而去。因为他发现隼正居然也从空中落下,看那模样竟是根本没有对隼诺溪留手的意思,他一惊:“诺溪!”
如同箭矢般急速赶到,郑白诺单手一把揽住隼诺溪的腰,截住他从空中下落的身子,顺势旋身蓄力,另一只手臂下方的羽毛如同金属板般齐刷刷地亮出,在郑白诺的挥动下如同一块无比锋利的刀刃,朝追击而来的隼正劈了过去。
羽毛上缠裹着劲风与妖力,即便郑白诺是半妖之体,却依旧拥有着父系的强大血脉,这一横劈若是实打实命中,普通人怕是要被直接斩成两半。但此招虽说极为重,不该对同族之人使用,但郑白诺却并没有过多的担忧,因为疾风白隼一族最擅长的就是速度和巧劲。此刻郑白诺这一招明显是危机之下攻敌所自救,为的是将隼正逼退——以后者的灵巧而言,若是没有怀着两败俱伤的绝念,一定是可以躲开这一击的。
然而,郑白诺没有发现,被自己护在怀中的弟弟,此刻嘴角上竟突然挂了一抹极其诡异而阴冷的笑容。
伴随着肉体被切割而开的声响,温热的液体在那一刹那迸溅而开,在暗夜里绽放成一朵朵猩红,泼洒在郑白诺和隼诺溪的脸上、身上。月光当空照下,落在那被劈成了两半的残躯之上,四周的地面迅速被一汪暗红色浸透。夜风携带着一股浓烈而呛人的血腥味撞入郑白诺的鼻腔,几滴血色溅射在他的眼里,无声地蔓延了他的瞳孔。
脚下便是那一汪血色里,脚边则是同族之人的半截上身,那双瞪大的瞳孔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分明是无神而涣散的,却依旧让郑白诺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怔在地面上的郑白诺才听到身旁那带着几分喘息和颤抖的声音——
“大哥,你怎么……你怎会下如此重手……”
有些怔愣地转过头,郑白诺的眼底撞入那张熟悉的脸,隼诺溪的脸上写满了惧怕和愤怒,身子似乎在缓缓地颤抖着,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个兄长。郑白诺猛地低下头,只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沾满了鲜血,温热而粘稠的触感萦绕在其上,渗入肌肤后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热度,反而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做了什么?他竟然生生地将同族之人斩成了两半?!
身后传来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光是听声音就能知道是金子阡的郑白诺猛地回头低吼了一声:“不要过来!”
金子阡猛地顿在原地,然而地上这片血腥却依旧没有任何阻拦地闯入他的眼中,入目之处是斑驳的血迹,被拦腰斩断的半截身子里甚至还裸露出几段肠子,同样被斩开,粘稠的黏液从里头漫开,融入那片殷红里。
“阿诺大哥……你……”
“我叫你不要过来,你没听见么!”郑白诺的双眼已经被鲜血染红,在月光下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夜色浓稠,浑身沾满了同胞鲜血的郑白诺如同恶鬼,手臂下方的尖羽处正滴落下点点血色,在脚下那汪触目惊心的血红里坠出微不可闻的轻响。而郑白诺那徒然拔高的声音则如同沉闷的撞钟狠狠地抨击在金子阡的心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郑白诺猛地一怔,察觉到金子阡后退的动作后,眼底一黯:“回去。”
“可、可是——”金子阡看着眼前这血腥而可怕的一幕,还想再说些什么。
郑白诺却再次低吼出声:“回去!!!”
喑哑低沉的声音里蕴含着无限的压抑,像极了被逼至绝境的野兽在嘶吼。金子阡攥紧了拳头,死死地咬着牙关,坚定地往前迈出了一步:“我不!”
金子阡比谁都清楚,郑白诺如今的心情,那样一个正直而注重情意的人,在知道自己竟然亲手杀死同胞之后,会是如何崩溃。他知道郑白诺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亲手屠/戮了同族的画面,更不愿意被自己看见那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他,但越是这样,金子阡就越是不能离开。
金子阡轻轻地吸了口气,迈出第二步——
郑白诺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声音里带着令人心疼的颤栗。
“求求你……回去,不要过来……”
张开双臂,金子阡迈出了第三步——
郑白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面对着金子阡嘴边的笑意,看着那如同旭日般灿烂而温暖的笑容,他竟然越发害怕,或许是害怕自己身上的血迹会弄脏了那样的金子阡,又或许,是害怕这样一个如同小太阳的少年,会被亲手手刃了同胞的自己所污染。
“我不会回去的。我想守在你的身边——”每踏出一步,金子阡眼底的柔情便越发莹亮。突然,金子阡脚下用力,朝郑白诺奔跑而去——
丝毫不在乎那满身的污秽是否会沾染到自己的身上,也根本不怕那如同入了魔怔的郑白诺是否会伤到自己。在这一刹那,金子阡只想抱住那个人,像对方这数日以来守在自己身旁那般,在郑白诺最脆弱的那一刻,陪着他。
然而在金子阡扑过去之时,一抹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黑影突然蹿出,手中白芒一闪而过,化作一道锋利的星芒,直接洞穿了金子阡的胸膛,在月色下带出又一道血色的残芒。
伴随着远方而来的一声炸响,震耳欲聋之中,郑白诺只看见金子阡朝自己扑来的身子在半空中一僵,然后如同掉了线的风筝,朝下方的血泊倒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