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嗯。”姜允司挑了挑眉，嘴边咧开一抹带着轻蔑的笑：“隼诺溪用了这么多手段，无非就是想把郑老大逼上绝路。如今郑老大铁定在疯了似地往氏族里赶吧。这也导致跟在他身后的隼诺溪根本没有时间过来看一眼芸姨和自家两个手下的情况——”
“如果他不是生怕自己的计划出错非得把芸姨带在身边，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将芸姨暗中绑回了疾风白隼族，或许此刻我还真无计可施呢。”说到这里，姜允司嘴边的笑容逐渐冰冷，“可惜没有如果……”
隼诺溪。即便我姜允司至今也不清楚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你依旧会为你所做的事而付出代价，非常沉重的那种！
如果说先前沈傲青只察觉到姜允司的眼神变了，那么此刻就连他浑身上下所透露出的气息也完全变了，光是站在他的身旁，就有种莫名的窒息感。即便姜允司眼中的猎物并不是自己，沈傲青的背脊也有一瞬间的发凉。
突然，沈傲青只觉得肩膀略微一沉，转头就对上姜允司的目光。
“沈公子，你救我多次，又助我客栈众人多次。这份恩情姜某定不会忘却。”姜允司目光凝结于沈傲青的眼底，柔声开口：“我知道若是再向你求助，会显得有些得寸进尺。但我还是想恳求沈公子，最后再帮我一次。”
如果说眼前的人不是沈傲青，而是另一个认识不足十天的人。姜允司绝不会如此毫无芥蒂地向对方寻求帮助。但沈傲青不一样——无论是那枚凰血灵丹，亦或是那一日对方在火海中拼死护住自己的举动，都让姜允司打从心里感谢眼前这个人。
姜允司曾经不止一次在心底问过自己，如果那一夜自己和沈傲青身份互换，他会不会将手中的凰血灵丹赠出去？如果那一日在火海中丧失行动力的是沈傲青，自己会不会抛下他自己冲出去？
答案是不一定。
他有可能会，也有可能不会，却绝不是像沈傲青那般“毫不犹豫”。
正因为姜允司自己做不到，所以他敬佩于眼前这个人，甚至敬佩与感激之余，却又还以小人之心去猜测沈傲青跟随自己来到山海镇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也只有这般去诽测别人，才能让姜允司心底的愧疚更少一些。
也是挺卑鄙的。
思及至此，姜允司眼底的情绪更加复杂几分。
两人的沉默维持了良久，沈傲青轻柔的声音在姜允司耳畔响起，声音略显低沉，却又带着几分欣悦，几分信任，还有些许的撩拨，落在姜允司的心头——
“姜掌柜请说，敖青愿全力相助。”
约莫半个时辰后，扶桑的店门再一次被姜允司推开，之间他径直走进来，直接在扶桑面前的桌子上拍了一下，斩钉截铁道：“扶桑，跟你借两朵易形桑华！”
扶桑此刻正坐在角落的一张躺椅上，一只手微微垂下，另一只手扣在怀中，其上还握着一把小圆扇，似乎扇着扇着就累了正在打盹。
听见姜允司雷厉风行冲进来一点也不客气的模样，扶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小姜姜，你进的好歹是女孩子的家，拜托能否敲敲门啊？”
“家个屁，你这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一天到晚关着门谁光顾你！”姜允司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手指又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快些，我有急用！”
“我说小姜姜，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扶桑打了个哈欠，从躺椅上翻了个身，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跟在姜允司身后走进来的沈傲青，嘴上不情愿，倒是主动走到身后摆放着各种藏品的柜子前。抬手轻轻一抹，最角落的一扇不起眼的柜门被她扫开，扶桑从里头取出了两朵淡紫色的灵花。
血红色的花蕊正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衬得这淡紫色的花有几分不祥，花瓣的深处还生长着两颗淡紫色的果实，只有普通珠子大小，不细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根茎之上只有两片叶子托呈，叶子是青翠欲滴的绿，叶子的纹路竟是一层浅浅的镀金色。
“喏。”扶桑将两株灵花带到姜允司的面前，在后者刚要伸手的时候却又缩了回来，“打算怎么换？”
姜允司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现在不可能拿得出什么东西跟你换这玩意儿。”
扶桑跟姜允司认识这么多年，也知道他没事不会接连好几次都找上自己，冲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日后你找到什么好玩的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扶桑哦！”
“一定！”姜允司从扶桑手中接过两朵花，将其中一朵递给沈傲青。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灵花，被姜允司轻拉着随他一同走出了门口。
屋外的小巷中央是半蹲在地上的沙比，他凝重着脸盯着姜允司：“你想好了？以隼诺溪的性格，想让他不怀疑你很难吧！”
“不管他怀不怀疑，这计划总要进行下去的。芸姨估计没这么快醒，我们现在都还不清楚隼诺溪究竟绑走芸姨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姜允司不给沙比再开口的机会，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迟早也是要去一趟疾风白隼族的地盘，至于用什么方法去，这重要么？”
沙比眉头紧锁，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姜允司直接从怀中取下一个很小的瓷瓶，将里头几滴血迹滴落手中易形桑华的花蕊深处。血迹镀上花蕊的刹那，灵花绽放出颇有些灼眼的光。姜允司眯了眯眼睛，手指伸向花蕊深处的果实。而在他手指将果子捻起的刹那，灵花的花瓣倏然透明，与根茎叶一同消失。
姜允司将被血浸透的果实送入口中，片刻后在沈傲青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化作了郑芸的模样。沈傲青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姜允司，发现此刻的他无论是样貌亦或是身形，都与郑芸毫无二致，唯一的违和感是还穿着姜允司的衣服。
郑芸的个头比姜允司矮了接近半个头，身形也自然没有姜允司高壮，此刻身上的衣服此刻变得有些松散之外。他清了清嗓子，尝试着开口：“还行吧？”
是郑芸的声音。
易形桑华——传说中的一种灵花，在其花蕊处滴上任何生灵的血液，并将果实服下，都可幻化成该生灵的模样。不仅身材样貌，就连声音也不例外。但效用只能维持三日。
姜允司方才特意去徐家府上从昏迷的郑芸身上取了几滴血液，才拉着沈傲青过来找扶桑。从怀中掏出先前那个被包住的毛笔，递给沈傲青：“试试。”
沈傲青没有犹豫，取出那杆先前被姜允司沾过妖血的毛笔，将里头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滴落手中的易形桑华之中，用跟姜允司同样的方式服下那枚血红色的果子。
片刻后，沙比嘴角微微抽了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隼焰”，眉头锁得更紧了。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头巨型白隼。沈傲青的幻化是成功了，但姜允司取到的毕竟是一头妖怪的血。也得亏他们现在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否则若是这么大一头妖鸟出现在镇子的街道上，定要引起一番骚动。
姜允司有些尴尬地跟巨型白隼对视了半晌，才开口：“沈公子，你……能开口说话吗？”
白隼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微微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发出了声音：“应该……可以。”
声音有些嘶哑，特别像鸟类的鸣叫，并不是特别舒服，不过问题不大。
沈傲青自己也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说实话他还真怕易形后无法跟姜允司他们沟通。又顿了半晌，他才道：“不过我好像不能化作人形。”
先不说沈傲青没见过隼焰人类的模样，易形桑华只能保证样貌等外在特征，虽说妖气也能有一定的同化，但沈傲青如今失了神力，根本无法保证自己能完美模仿疾风白隼一族的化形。
“没事，不能化作人形也不影响这次计划。”姜允司终究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在白隼的身上摸了一把，在感受到舒服的手感之后便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再上手开始疯狂撸鸟。
感受着脖子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沈傲青一开始还颇有些不适应，但姜允司薅了好几下之后，他居然还觉得莫名有几分舒服，便也不拒绝姜允司的触碰了。
沙比一脸漠然地看着两人的动作，最终忍无可忍：“你们到底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姜允司停下手中动作，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身上松松垮垮的衣物，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还要去一趟徐家将芸姨身上的衣物取下来，若不然，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我是假扮的。”
至于这个去取衣物的人，除了沙比，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选。
他一脸怨怼地飞出巷子，踩着镇子的屋顶朝镇东而去，留下了还在玩鸟的姜允司……
“对了，记得把之前绑在她身上的那些锁链也一并带过来！”
沙比一走，姜允司竟是突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他似有所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再次朝扶桑的店里走去：“我去找扶桑借扇屏风。”
虽说这巷子人迹罕至，但若是有人过来还是能看见沈傲青这怪鸟模样。
从屋子里搬来屏风将沈傲青的身体堪堪遮住，姜允司就听见身旁传来沈傲青那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姜掌柜打算如何追上隼诺溪？”
“我让死猫送我们一段路程！”姜允司转过身，目光却并没有落在沈傲青的身上，“然后你驮着我这个假郑芸去找他！”
毕竟他怕自己忍不住又开始撸鸟。
“姜掌柜你又怎会知道隼诺溪的方位？”沈傲青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询问道。
“我方才在那信使鸟的身上放了一道追踪符。”姜允司轻笑了一声，又补充道：“而且在信纸上撒妖血的时候也下了一道咒语，我自有方法可以寻到隼诺溪。”
沈傲青微微一惊：“姜掌柜灵力恢复了？”
“一成功力都不够，根本谈不上恢复不恢复可言。”姜允司耸了耸肩，也不知道是对自己恢复的速度满意亦或是不满意：“不过这都休养了快一个星期了，若是再瘫下去，就真成花瓶了。哪还有脸说自己是除妖师。”
姜允司其实没有说谎，他确实只恢复了连一成都不到，甚至在他的计算里，连百分之一的程度都没有，也就甩个聚灵术的程度。但姜允司的强大之处从来都不是他的灵力有多高深，而是他所精通的符咒和法术之广。
姜允司一向擅长的就是以最少的灵力施展出最有效的法术。
沈傲青沉默了。
就在姜允司以为沈傲青要对自己的谦虚表示惊讶和赞赏之时——
“什么是‘星期’？”
姜允司：……
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