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夜风狂乱地拍打在姜允司的脸上,姜允司的心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在清楚了隼诺溪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逼隼缚卿亲手将妖化的郑白诺斩杀之后,就觉得这山顶之上的狂风实实在不算什么。毕竟跟他此刻心底深处的波澜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在看到天边出现的郑白诺之后,姜允司更是皱紧了自己的眉头。隼诺溪从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根本不会如此简单让郑白诺发现他们藏身在这对面的山顶之上。下方郑白诺对两名守卫的出手几乎是点燃了矛盾,而隼缚卿的出现更是如同火上浇油,让一切爆发都成了顺理成章。
隼诺溪一把提起姜允司,手臂下方舒开一排风力的羽刃,抵在他的胸前。
只要隼诺溪想,那利刃就能在眨眼之间没入眼前“郑芸”的胸膛,带起的寒光染上血色,将她的身体切割而开,届时他只要用秘术将“郑芸”体内的化妖石唤醒,然后把“郑芸”往下方一丢,就可以等待真正的好戏上演。
这场戏剧,甚至不需要他出现露脸,就能抵达最高潮。
姜允司眼看着时机几乎成熟,隼诺溪一惊隐隐有对他下手的趋势,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隐在袖子下方的掌心一翻……
可变故来得实在太快。
下方的巨大白隼虚影突然在一阵血光之中震碎了自己的双臂,如同断线的木偶,血芒之中朝后方倒下,不知生死。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隼诺溪脸色一变,瞳孔深处充斥着震惊与骇然,显然对下方的一幕始料不及。
姜允司的呼吸也在刹那间停顿了,眼帘中映入的是那幻化而成的白隼在轰然一声中炸开的一幕,那凄厉而绝然的鸣啼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着,久久不能散去。
姜允司眼底血丝尽显,整张脸仿佛都被那红色的血芒染透,他嘴唇都在颤抖,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字一句:“隼、诺、溪!”
耳畔是姜允司那带着无比愤怒的声音,隼诺溪心中一顿,转头对上那双眼睛。刹那间,那双瞳孔里似乎隐藏着一个不可见底的深渊,险些要将他吸进去吞没一般。
隼诺溪倒吸了一口气,竟是猛地松开了姜允司,甚至后退了半步。瞬间缓过神来的隼诺溪不由得咬了咬牙,明明是一个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的女人,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呵呵……”姜允司突然轻笑了一声,随后在隼诺溪的目光之中笑得越发放肆:“哈哈哈!”
“你笑什么!?”隼诺溪面色不善,再次一把抓住了姜允司的头发,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隼诺溪,你实在太小看你这位大哥了。”姜允司眼底没有任何畏惧与退缩,嘴边是一抹带着讽刺的笑意:“虽然是同族,手足。但看来你并没有发现,你和你大哥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异”
“你闭嘴!”隼诺溪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再次一把将姜允司朝地上摔了过去。后者在地上滚了几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神色却依旧不依不饶,看在隼诺溪的眼中,那笑容分外刺眼。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姜允司踉跄着从地面上爬起来,一把擦了擦嘴边的血迹:“郑白诺与你最大的不一样,是他的包容和隐忍,是他愿意将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勇气,他甚至愿意以死明志——”
郑白诺生来便是半妖,这是他无法选择的血脉,但他却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郑白诺选择在这第十日之际于他父亲面前自断双翼,震碎自己的静脉与血脉,就是为了要告诉自己的父亲,这份流淌在他体内的妖族之血,他可以舍弃。
就像舍弃这本就不该由他继承的族长之位那般果断而绝然。
隼缚卿为了逼迫他而选择伤害他身边的人。郑白诺不是没有恨,但他始终没有选择与自己的父亲不死不休。因为,那是他母亲爱了一生的人。
“可你呢——”姜允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自己的胸膛,一步一步朝隼诺溪走了过去:“你卑鄙,你扭曲。你将你一切的不幸都归咎于别人的身上,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父亲与兄长。只为了满足你那不堪的报复心理和欲望。”
“啊——”隼诺溪化作一道残影,闪身至姜允司的面前,掐住了姜允司的脖子。
“如何?这种……计划完全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姜允司被隼诺溪掐住脖子,牙缝之间却依旧清晰地迸出他那有力的话语:“是不是很后悔给你大哥下毒下得不够重?他在那种情况下依旧摆脱了你的控制,还选择自尽,你怕是做梦都没想到吧。如今这情况……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了。”
“闭嘴——”隼诺溪面色涨红,手上动作越发用力。
姜允司一手死死地抓住隼诺溪的手腕,另一手掌心处一直隐蔽着的银针一闪而现——
可就在姜允司要抬起掌心朝隼诺溪拍去的时候,下方再次传来一阵暗金色的血光。与此同时,姜允司额头上突然微光一闪,一个若隐若现的符文现出,竟是在刹那间迸发出一股惊人之力,直接将隼诺溪震退数尺。
隼诺溪心中惊讶无比地看着姜允司,方才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那突然爆发的力量里竟然让他完全没办法反抗。可不待他细看,姜允司额头上那抹蕴含着远古之力的符文已然消失。
姜允司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方才他只感觉到下方郑白诺的方向传来一股熟悉的鸣动,似乎在呼唤着他一样。在微微一愣神后,姜允司再次收回了掌心处的那抹寒光,朝下方看了过去。
只见下方血色的光球乍现,将郑白诺那破碎的躯体包裹了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修复着郑白诺的身体。姜允司不由得微微张了张嘴,显然也是没看懂下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隼诺溪的目光也被下方的异动吸引而去,眼看着下方琼玉、孔瑄、沙比与沈傲青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一阵青一阵紫精彩极了。
姜允司在暗地里狠狠地抹了把汗。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下方的情形,郑白诺那边应该暂时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姜允司假扮成郑芸本身就是为了探查和阻止隼诺溪的计划,既然郑白诺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打破了这个死局,他也没必要再跟隼诺溪纠缠。
好了,让我好好想想,要怎么跑路呢……
姜允司不动声色地朝悬崖下方探了几眼,寻思着自己从这里跳下去是否能安全抵达对面山门的空地之上。他的灵力好不容易有恢复的迹象,却又因为追踪那传信的白隼动用了追灵符。灵力方面是指望不上了,内力和轻功方面的话——
姜允司用目光测量了一下两座山峰大致距离与高度,心中有了个大概。他的身体早在数天之前就恢复了,就算无法御灵飞行,用轻功应该也勉强抵达那头。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身上还带着沉重的铁链,速度上肯定落了下乘,而隼诺溪会不会在途中就追上自己罢了。
姜允司收回目光,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竟是隼诺溪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带着他一同飞身而起。姜允司脸色微变:“你做什么?”
“我的计划失败了?!”隼诺溪恶意满满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你怕是忘了,自己还在我手里吧?”
姜允司脸色一沉,难道这家伙要……
下沉的速度快得离谱,狂风吹得姜允司眼睛生疼,他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不过数次呼吸的时间,隼缚卿的声音就清晰地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如今,舍弃了这族长之位,他就只是我儿。”
“哈哈哈————真是感天动地的父爱!”
姜允司皱了皱眉,隼诺溪的笑声听在耳畔只觉得刺耳。
听到隼诺溪的声音,所有人的脸色都一惊,就见隼诺溪竟然带着一个浑身是伤无比落魄周身还绑着的女人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空地的另一侧。隼缚卿面露愕然:“阿芸?你怎么——”
在看到隼诺溪脸上的疯狂之后,隼缚卿面色一沉:“溪儿,是你?”
一旁的琼玉和孔瑄在见到这一幕时都微微一愣,眼底现出一抹讶异。孔瑄轻轻“咦”了一声,琼玉眼底的疑惑倒是只微微闪现了一刹那,因为她想到了午前沙比过来让她把郑芸身上衣物和锁链都换下来的情形。她朝身侧的沙比和沈傲青看了一眼,发现这两人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心中明白几分。
原来如此……
“溪儿,你这是做什么,我可不曾记得让你——”隼缚卿看到姜允司身上衣物竟然破开数道口子,断口处还能看到已经干涸的血痕,甚至隐约之中能看到下方那被折磨过的痕迹,他脸上更是震怒几分:“你对你芸姨做了什么?!”
面对隼缚卿的质问,隼诺溪显得格外冷静,他冷冷地朝远处那将郑白诺包裹而起的血色光球看了一眼,这才对上隼缚卿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不过是让她吃了点皮肉之苦而已,跟我娘亲数十年如一日的痛苦而言,这比得了什么?”
“什、什么?”隼缚卿微微一怔:“溪儿,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隼诺溪低吼一声,脸上尽显不耐:“我在说什么你心里不是应该最清楚么?隼缚卿,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将郑白诺杀了,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说着,隼诺溪的手掌化作鹰爪,杵在了姜允司的脖颈一侧,锋利的爪子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轻易撕开姜允司的脖子。
隼缚卿大惊失色:“溪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旁的姜允司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果然,这人看不到自己想看的那一幕,就选择自己动手吗。
一切的计划都因为郑白诺一念之差而毁于一旦,隼诺溪早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就是要挟持郑芸逼迫隼缚卿动手将郑白诺杀死,然后他再将郑芸斩杀。只有这样,才能让隼缚卿尝到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还没输。
隼诺溪心中怒吼着,眼眸深处的阴冷如同他心中的恨意一样扭曲:“你为了这个女人冷落我母亲如此多年,可曾想过她的感受。你不是爱她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是要郑白诺这个儿子,亦或是这个女人!”
隼缚卿被隼诺溪那歇斯底里般的呐喊一震,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隼诺溪的目光沉重而悲然:“原来。你竟然是这般想的吗?这么多年,你竟然都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去接近诺儿和你芸姨的吗?”
隼缚卿一直都知道,隼诺溪跟郑白诺母子二人走得挺近,本以为隼诺溪是真心待他们,却不想这么多年隼诺溪竟然一直带着恨意和别有用心。
“你闭嘴,他们不配!”隼诺溪指着隼缚卿的鼻子怒声吼道,又朝郑白诺的方向指去:“杀了郑白诺!我只给你三声机会!”
“溪儿!”
“三——”
“溪儿,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若是有恨,就冲着我来!放了阿芸他们母子二人!”隼缚卿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对上隼诺溪那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模样,他死死地咬着牙关,想将事实的真相道出,却又怕更加刺激到隼诺溪。一时之间竟是恨不得以自己去换郑白诺和郑芸的命。
“二——”
光是听隼诺溪那颤动的声音就能知道他此刻的心境有多么不平静,饶是他极力维持自己的平静,却依旧无法掩埋那疯狂下的悸动。
在隼诺溪的逼迫之下,隼缚卿朝光球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极为沉重而缓慢,他的脸上是无尽的犹豫与为难,额头上青筋四起,浮起一层密密的汗珠。
可没等他靠近那血色光球三尺之遥,一个声音响起——
“瓜也吃够了,再装下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