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溪儿,你并不是缚卿所生!”
极为短促的一句话,一共十个字,从大长老隼彦承的口中传出,但给众人的感觉却宛若从牙缝之间迸裂而出那般艰难。
坑底奄奄一息的巨隼在听到这句话后,那双已经半眯上的眼猛地再次瞪圆,充斥着殷红血丝的眼睛深处是无尽的难以置信与震惊,像极了突然回光返照的枯灯,在燃尽前的一刻爆发出最后的璀璨。
别说隼诺溪,就连姜允司他们对于此事都是震惊的。毕竟这句话里头所蕴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姜允司默默地看了一眼隼缚卿,发现他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没有过多惊讶表情的人,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哦豁,这位大兄弟竟然如此坚强,这头上怕不是已经一片大草原了,居然还能忍。
姜允司挑了挑眉,心中默默地吹了声口哨。
这瓜,吃得他很是刺激,他喜欢。
隼彦承沉沉地看了一眼坑底的巨隼,摇着头,闭上了双眼,叹息着又抛出了一颗新的平地惊雷:“其实,你是我儿所生。”
姜允司等人嘴角一抽。就听隼彦承接着说了下去,神色之中尽是懊悔与不堪:“说起来是家门不幸。当年我儿倾心于你母亲隼音,在听闻缚卿与郑芸那女人定情后,本以为会因此解除隼音与缚卿之间的婚约。可没曾想后来缚卿消失在云岚山深处,整整五年,回来之时还带回了化妖石——”
听到这里,姜允司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隼缚卿,他是从方才隼诺溪只言片语中判断出郑芸的体内藏有化妖石,却没想到竟然是隼缚卿带回来的。
琼玉他们已经从郑芸口中听说过这段故事,对此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反倒是耿直的沈傲青突然皱着眉头开口:“这位前辈,隼族长的消失与你儿子倾心于隼诺溪母亲有什么关系么。难道隼族长不走那几年,你儿子就不会喜欢上那位叫隼音的女子了么?”
面对沈傲青的发问,隼彦承像是一口气哽在喉头,进出两难。
姜允司默默地朝沈傲青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这才是有大智慧的人,问的问题恰到好处还能把人呛到无声,厉害厉害。
“我儿本以为缚卿和隼音的亲事会自动解除,于是跟隼音私下坦白了自己的心意——”隼彦承的话语越来越缓慢,仿佛说到最难以启齿的那一部分:“并强迫了她。”
姜允司等人脸上终于是绷不住了,一脸的嫌弃加厌恶。坑底下的那头巨大白隼更是如同垂死挣扎的困兽,意图扇动巨大羽翼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意,却徒劳无功只能掀起一层薄薄的灰尘。
“事情就是这样——在我回到族中之时,才知晓此事。”隼缚卿突然开口,声音里是沉重与疲惫。隼彦承听到他突然出声,不由得愣了一下,朝他看了一眼。姜允司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冷冷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还是不愿把事实真相全盘托出。”
隼缚卿和隼彦承心中一惊。
没等姜允司再说话,一旁的孔瑄就盈盈开口:“隼诺溪的生辰八字虽然我是不清楚,但听郑老大曾经说过,他这个弟弟比他小了整整十一岁。而芸姨和郑老大被你们疾风白隼一族逐出去的时间,已经快二十四年了。”
时间对不上。
郑白诺已经虚岁二九,差一年便是三十。可隼诺溪的年纪却是不足二十。郑白诺是在隼缚卿失踪五年之前出生的,也就是说隼缚卿回来之时,郑白诺至少也是六岁。如果说隼彦承的儿子是在隼缚卿消失之前强迫隼音,那隼诺溪的年龄跟郑白诺不会相差太多。即便是在隼缚卿消失的那五年里对隼音行苟且之事,两人之间也最多不会相差六岁。
隼彦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隼缚卿则是沉默不发一语,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此刻究竟藏着什么。
“如果大长老不敢说,不如由我来替你述说?”
一个清冷的女性声音在这空旷的山谷间荡起。听闻这个声音后,隼缚卿的眼底先是一怔,随后绽放出一种无形的光华,他直勾勾地朝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中年女子立身于通往此处的小路上,身着一袭素色长袍,脸色略有些苍白,身上还带着不少血痂,一副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模样。
但郑芸的背依旧挺得绷直,看着隼彦承的目光里是淡淡的嘲讽与不以为然。
姜允司扭头看了沙比一眼。后者人性化地摊了摊手,无奈:“她自己强行要跟来的。”
“阿芸!”隼缚卿话音落下,人已经化作一道残影闪身到了远处的郑芸身前,看着郑芸的眼神柔情似水却又充满了敬重:“你的伤……”
郑芸深深地看了一眼隼缚卿,轻轻拨开了他的手,朝那颗血色光球而去。此时那半透明的血芒里,郑白诺的肉身已经被修复得七七八八,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无形的力量填补完毕,折断的双臂竟然也变得完好如初,羽翼也再看不出断裂的迹象。若不是郑白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还残留在他身上的猩红血迹,任谁也看不出他才刚刚在鬼门关面前游过一回。
眼角深处是尚未干涸的泪痕,眼睛通红的郑芸长出一口气,心中暂定了些许。方才躲在暗处看见郑白诺自裁时,她的心底是一阵撕痛,几乎就要冲出来。可当时隼诺溪还躲在暗处,她深怕自己贸贸然冲出会造成反效果。
而且,郑芸深知自己儿子的性子,既然他选择了这种方式去证明自己,那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即便再如何撕心裂肺,再心如死灰,也要尊重他。
大不了,自己在一切结束之后,随他一起去就是了。
所幸郑白诺身上的神石发生异变,郑芸这才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重新跳动了起来,在察觉到郑白诺并没有生命危险之时,她又重新沉住气隐在了暗处,听到隼彦承这番话后,她才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站出来了。
隼彦承在看到郑芸出现的刹那,他那本就疲态尽显的脸更是变得沧桑了几分,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自嘲三声:“该来的注定还是会来。缚卿,疾风白隼一族的家丑注定要在名扬万里了。”
郑芸的目光再次回到隼彦承的身上,冷冷地开了口:“大长老,当初尔等将我与诺儿逐出族门的真正原因,究竟是要我替你说,还是你自己说?”
说罢,郑芸又转身看向了隼缚卿,脸上是一片平静。然而郑芸越是平静,隼缚卿的心就动摇得越发厉害,他几乎是满脸痛苦地闭上了眼:“阿芸,我来替大长老说吧!”
“为什么要你来说?”郑芸脸色冷峻,目光死死地盯着隼彦承:“要么他自己说,要么我来替他说!”
“既然都在‘谦让’,不如让我来说说我的猜测吧!”姜允司担心郑芸再激动下去怕是加重身上的伤,扬声打断了郑芸的话。他在一干人等各色而微妙的目光里走到了隼彦承的面前,却也不等隼彦承他们是否反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隼诺溪的母亲并不是因为那次强迫而怀上隼诺溪的。大长老,你的儿子不止一次侵犯隼音,对吧?”
“不是,他绝对没有——”隼彦承涨红了脸色:“绝对没有。后来……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哪样?”姜允司扬了扬眉,随口反问了一句:“难不成后来还是隼音自愿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能明显地感觉到,隼彦承和隼缚卿的呼吸一窒。
姜允司:……
缓缓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姜允司脸上那副吃瓜群众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因为这个瓜实在是——有点出乎他的想象了。
“难道,隼音因为那次事情,甚至还喜欢上了你的儿子?”姜允司几乎是一脸震惊地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他们两情相悦,甚至在之后的多年里都暗地通奸,才有了隼诺溪?!”
他本来只是猜测隼音被隼彦承儿子多次侵犯才怀上了隼诺溪,根本没想到还能有这这种神展开,这隼音尼玛是什么情况?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伴随着姜允司每说出一个字,隼彦承等人脸上的血色就失去一分。在姜允司话音落下半晌,这座山谷间都没有再传出人声的响动,只有远处呼啸的山风彰示着时间并没有静止。
终于,坑底里传来一声嘶哑而低沉的嚎叫——
“姜允——司——我不准……你侮辱……我的母亲……”
众人往坑里一瞧,竟发现巨隼似乎正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意图一点一点往上怕。姜允司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这货居然还能有力气口吐人言。
当然,巨隼的挣扎依旧徒劳无功,在一声短促的哀鸣之后,它再次趴了回去,这一次它再也没能睁开双眼。姜允司皱了皱眉,朝孔瑄看了一眼,后者默默地朝琼玉的方向看了过去。面对孔瑄的视线,琼玉却是瞥开了自己的脸。
孔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纵身跃下坑内,抬手施法替隼诺溪治疗。琼玉其实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对隼诺溪下死手,否则他也不会还能活到现在,更不会有被孔瑄救治的机会。
隼彦承看着孔瑄的动作,狠狠地松了口气,看向姜允司的目光多了一抹诚挚的谢意。
对此,姜允司的内心毫无所动。
一旁的琼玉突然出声:“所以呢,当年你们将芸姨逐出氏族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杀害了疾风白隼族的族人吧?”
姜允司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从郑芸口中听说过先前故事的人,所以对于这件事的内情尚不算特别明了,不过他并没有出声询问的意思,毕竟琼玉还有说下去的打算。
今夜的隼彦承与隼缚卿已经接连被爆出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此刻都已经麻木了。面对琼玉的质问,他们甚至连做出表情来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一旁的郑芸则低下了头,笑得冰冷。
“杀害那对族人,以及险些将你们族中小孩打回原形的人——”琼玉缓慢却沉重地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真的是芸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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