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姜！你在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我把东西分给大家！”
姜允司的喊声来得猝不及防，吓了沈傲青一跳。倒是一旁的夏姑和夏菁相视一笑，见怪不怪的模样。后者腼腆地朝姜允司伸出手：“姜叔叔，小姜估摸着已经跟孩子们一同去后院了。衣服交给我吧，我等下分给大家！”
姜允司笑着点了点头：“行，果然还是菁儿懂事，有点重，你小心些！”
夏菁从姜允司手中接过竹篓，小心翼翼地抱进了里面。夏姑将两人迎进庄内，给新鲜的山羊奶给他们泡了一壶奶茶——这是姜允司教给她的，取的是山下寿娥家的茶叶，开水冲泡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加入新鲜的羊奶和糖浆。羊奶本身是所有鲜奶里膻味最重的，但夏姑特意加入少许姜片和桂皮将羊奶煮开，又过了筛将渣过滤走，这才加入鲜茶。
尚未搅拌均匀，那醇香浓郁的奶味缠裹着恬淡的茶香已然飘入沈傲青的鼻息。沈傲青接过夏姑递过来的奶茶，入口虽还带着些许的膻味，但稍稍适应之后，绵密的口感竟让沈傲青忍不住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碗。姜允司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悠着点喝，这玩意儿可贵了。平日里夏姑可舍不得随便拿出来！”
沈傲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实在是没能忍住。”
夏姑没好气地看了姜允司一眼，这才朝沈傲青道：“沈公子你可切莫听允司胡说，哪有什么贵不贵的。反正这奶也放不了几天。还要多亏了允司带过来的茶叶，麻烦也替我向寿娥姑娘道声谢。”
聊了几句之后，沈傲青也算是大体知道这座农庄的状况了。其实这表面上看上去是农庄，实则是一座建在这草原之上的善堂，包括眼前夏菁在内，这群孩子都是夏姑收养的。数年前夏姑来到镇子，在南面海蚀崖附近修建了一座善堂，收养了不少无父无母的孩子。但因为那处靠近海边，且正好常年迎着海风，孩子们一旦体质稍稍弱一些，就很容易染上风寒。
后来姜允司提议在这片还算辽阔的草原上建造了一座农庄，可以圈养牛羊，种点果树。草原西边有一条河流，同样是从西面的群山而来，平日里夏姑带着孩子们一同去取水，早晚各一趟，足以种活这小片橘子林。庄内还开垦了一小片田，可以种点粗粮或青菜，再养点鸡鸭，自给自足的同时，把那些农副产品卖出去，还能换不少余钱。
这座农庄也都是镇民们筹钱帮忙盖的。这么多年来，平日里大家伙偶尔都会上山探望一下孩子们，带点小零嘴或者用的穿的。跟镇子北面的森林相比，虽然山路费劲，能看到的风景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不少有钱人家的年轻一辈也会结伴来草原踏青，若是哪位孩子讨得大户人家公子或小姐的欢喜，说不定还能被领回去当个丫鬟或书童，不失为一个好的出路。
客栈里也经常会向农庄进鲜鸡蛋和羊奶，不过羊奶若是保存不妥当容易坏，再加上如今是夏季，即便用冰灵咒保持低温，最多也只能维持三天。所以姜允司基本都是自己亲自上山，一来一回接近大半天时间，第二天客栈再搞个特殊活动便能一口气清仓——当然，这是姜允司自己说的，至于究竟盛况如何，估计明天应该便能知晓了。
沈傲青其实还挺好奇。
眼前这草原虽然很美，但毕竟也算得上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夏姑一名女子，又带着如此多的孩童在此生活，若是碰上歹人，这群老弱妇孺岂不是任人宰割。
沈傲青一向被姜允司调侃为“十万个为什么”，有问题就要问，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听了他的话后，姜允司和夏姑相互对视了一眼。前者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惊讶：“怎么，你感觉不出来么？”
“呃？”沈傲青对姜允司这话有些疑惑：“什么？”
姜允司刚要开口，屋外传来夏菁的呼声：“姑姑，我已经把衣服都整理好了。”
只见夏菁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是金黄色的芒果肉。她身上还背着方才从姜允司那里拿到的竹篓，里头还放了不少东西。沈傲青探头一看，发现是一箩筐芒果，金黄的颜色鲜艳而诱人，一看便知甜。
夏姑朝她点了点头：“菁儿你也坐下来喝杯奶茶吧。难得你姜叔叔带了寿娥阿姨家的茶叶过来。”
“每次看到菁儿，真想把她跟我家那小鬼换一换。那家伙实在太皮了。”
姜允司这话说得夏菁脸上又微微泛起了一抹淡红。
夏菁将果盘放到众人面前，又将身后的竹篓放下，这才端起多出来的那一杯，抿了一口：“姑姑，我去河边取水了。”
“现在天色还早，外头太阳如此大，还是过一会儿跟我一道去吧。”夏姑看了一眼外头的阳光，虽没有正午那般直射得人脱一层皮，却也不容忽视。
“那我去看看前院的大黄它们。”说着，夏菁也不待众人回应，抱着自己的茶杯出去了。
“大黄是我们庄里的牛，她这孩子就是闲不下来，还望沈公子见谅。”夏姑带着歉意朝沈傲青笑了笑，解释道。
“自然不会，倒是我们叨扰了。”沈傲青连忙摆手。
姜允司在一旁看着两人互相客套，嘴角抽了抽：“夏姑，他是我们客栈的护卫，你不用朝他这么客气。”
这两人一套一套的，搞得好像现在他跟沈傲青身份对调了一样。
夏姑一怔，脸上似乎有些犹豫：“沈公子，允司当真没说谎？”
姜允司：？？？
面对夏姑的疑问，沈傲青也是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的，在下如今在山海客栈任护卫一职。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不。呃……怎么说呢……”夏姑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姜允司：“实在是有些……”
先不说山海客栈里连个十二岁孩童都会两招术法，更别说剩下的各路神仙，个个能打能抗，到底缺不缺护卫。沈傲青虽然今日只穿了一身灰色的单衣和粗麻长裤，但那绝然的容貌与出尘的气质连粗麻都无法掩盖。就连谈吐与举止都俨然一副落难贵族的模样，而且还是那种“即便落难了依旧很好看一点也不失上位者之风的王族”，任谁都无法将他跟一个客栈护卫的职位联想到一起。
方才夏姑听到姜允司的话，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沈傲青懒得反驳他，如今再看后者的认真模样，颇有些难以置信。
姜允司看夏姑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没好气道：“夏姑。我知道我气质没有他好，但你一定要这么认真地说出来吗？还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哈哈哈。”夏姑笑得爽朗而温柔：“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姜允司看到夏姑笑得如此开心，好笑地摇了摇头，只得暗暗地瞥一眼抢了自己风头的沈傲青。后者正一脸不解地皱着眉，似乎还一头雾水的模样。姜允司看到他这个样子，实在是生气不起来，只得岔开了这个话题。
三人聊了一会儿，姜小姜带着一大群孩子从后院闯了进来，一共八个小孩，有男有女，大的也才十来岁，最小的不过四五岁。几个孩子一看到姜允司就往他身边凑，看得出来非常喜欢姜允司。
“诶！不要扯我衣服！”
“小临！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我怕痒，别挠我！”
“都给我住手！”
沈傲青在一旁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在他的印象里姜允司从来没有过如此表现，一向有一说一的他此刻明明脸上写满了嫌弃和不爽，却仍然任由几个孩子的摆布。每一次沈傲青以为姜允司濒临爆发边缘的时候，后者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他的认知。
一旁的姜小姜趁着姜允司忙着应付孩子们的时候，笑嘻嘻地摸了他阿爸喝过的茶杯，一口气将里头剩余的奶茶喝完，随后跟沈傲青神秘兮兮地开口：“傲青叔，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阿爸其实特别讨厌小孩子。”
沈傲青瞥了他一眼：“你才十二。”
言下之意：你不也是小孩么，装什么大人？
姜小姜：……
将军不成反被一记暴击，姜小姜这段时间也算是认识到，沈傲青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可以一本正经且毫无痕迹地让别人吃瘪，而且对方吃了瘪还根本没有反驳的能力。
被沈傲青呛了一下的姜小姜突然失去了吐槽自己阿爸的欲望，尴尬地吃了一口芒果肉假装无事发生。不过跟姜小姜所认为的正好相反，他觉得姜允司不仅一点都不讨厌小孩，反而还很喜欢小孩子。如果真的不喜欢，姜允司早在第一个小孩往他怀里钻的时候就发脾气了。
看姜允司实在是被蹂躏得不行，夏姑也看不下去了，笑着呵斥道：“好啦，你们几个，再欺负姜叔叔，以后他可不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一句话终于把姜允司从小魔头们的手中救了下来。夏姑又去后厨拿了好几个茶杯，姜允司随手掐了个冰系灵咒，让孩子们都喝上了冰镇凉爽的奶茶。
“唉，果然奶茶没有了珍珠是没有灵魂的……”姜允司施完法之后，才摇了摇头，一副遗憾的表情——想念珍珠、芋圆、椰果和仙草的第N天。
“什么？”耳尖的沈傲青听见姜允司的话之后一怔：“珍珠，我有。”
说着，沈傲青就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枚足足有拇指大小的白珍珠，色泽晶莹剔透又浑然天成，一看就是好货。
姜允司：……
沉默了好久，他终于开口：“这东西你从哪里拿的？”
“前些天碰上扶桑姑娘，她赠予我的。”
姜允司目光怪异地从沈傲青浑身上下打量而过，实在是将沈傲青看得浑身发毛。好一会儿，姜允司突然开口：“说吧沈傲青，你是不是卖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