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正窝在休息室的长椅上,双腿缩在胸前,下巴抵在膝上,垂着眼睛和嘴角。
场上一场常规赛交战正酣,身为东体大绝对主力的他却只能蹲在这里。
他想不通为什么教练对别人和蔼可亲,对他却十分严厉,他不指望他对他能另眼相看,只求一视同仁,可现在看来这也成了奢望,难道只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
“东体!加油”“白少!弄他!”
主场球迷的助威声清楚的传进休息室,现场DJ激昂的喊着“远投三分!”
应该是白川又给了一个三分球吧,他能想象这小子大喊一声的嚣张样……他刚刚离开板凳区的时候胜负已定,东体大又一个主场胜利,可今天他不能跟队友们一起庆祝了。
只因为他几个组织进攻的失败,对其他人一向温和的主教练,也就是他的父亲把他换下场,当着几个新人的面狠狠骂了他,他没忍住回嘴了,父亲冷下脸让他坐了冷板凳,哪怕是中间一度战况焦灼,基本退居二线的队长关宁累的快要虚脱,都没有让他上场。
“你看到我的三分球了吗?哈哈!”
一群荷尔蒙大爆发的小伙子们冲进休息室,伴着白川有些聒噪的声音,看到无精打采的任家正几人的情绪都收敛了,挥挥手跟他打招呼。
白川一边用毛巾咕噜着汗水一边挤到他身边,“媳妇儿,咋的了,让人煮了?”
白川跟任家正是队里的哼啊二将,平时插科打诨都少不了两人,白川是大前锋,比任家正高出半头,玩闹时总以老公自居,一口一个媳妇叫他。
此时任家正可没心情跟他闹,连个表情都没回他。
白川夸张的倒吸一口气,“这还是我媳妇儿吗?快说,你是啥变的!”说着揪着他的肩膀左右摇晃。
任家正被他闹的哭笑不得,“别闹了,闹腾死了!”
白川搂住他肩膀,“别闹腾,老公的肩膀让你依靠,你就尽情的哭吧。哦哦,媳妇儿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说着扯着嗓子嚎起歌来,惹得大家都笑起来,任家正看着耍宝的好友,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关宁最后走近休息室,一进来就看见白川又在耍宝,任家正坐在他旁边笑得“一脸轻松”,揉揉酸疼的肩膀,咬咬后槽牙,心里一阵阵的火往上拱。
“宁哥,坐。”一旁的孩子看见关宁进来赶紧让座。
东体大作为国内大学生联赛老牌强队有一套特别的队员选拔体系,每年都会从初高中选出优秀的苗子进入少年队,表现优异的学校会免试招收,今天上场的就有几个少年队的队员,这群小东西跟关宁年纪差的比较多,平时看见他都躲着走,尽管关宁对他们不算严厉,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孩子就是怕他。
白川和任家正曾经就是他们中的一员,看到关宁进来白川也不唱了,跟任家正挤挤眼睛,把一瓶功能饮料塞给他,“去。”小声对他说。
任家正握住饮料,抓抓头发,起身走到关宁身前,把饮料递过去,“哥,喝点饮料吧。”
关宁没理他,依旧一下下揉着肩膀,头微微低着,俯视他的任家正看不到他的表情,心情变得忐忑起来。
“宁哥……”任家正又叫了一声,关宁依旧没反应。
中锋韩鑫君摇摇头,故意咳嗽两声,任家正心有灵犀的看过去。
“你完了!”韩鑫君用口型告诉他。
任家正冲他苦笑一下,他也知道,他完了……
“好了,大家收拾一下,回酒店了。”领队拍拍手示意大家,“任教练一会还要给大家开会呢。”说着有意无意看了一眼任家正。
开会?!批斗大会吧!任家正垂头丧气。
然而,并没有任家正预想中的批斗大会,回到酒店后任教练只是总结了一下本场比赛,又重点讲解了几个技术战术,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就让大家散了。
任家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跟韩鑫君往房间走的时候忍不住疑惑,“你说他为啥不说我呢?”
韩鑫君庞大的身躯微微驮着背,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阿宝,“着啥急啊,大菜在后边呢?”
“啥大菜?”任家正更加疑惑。
“你不会真的以为关宁会轻易放过你吧。”韩鑫君拍拍他肩膀,“任教练太了解关宁了,知道他会收拾你,他就图省事不说了呗,毕竟他也挺忙的。”
“君哥……”任家正哭丧着脸,“你能不能收收你幸灾乐祸的表情啊!”
韩鑫君哈哈大笑,“挺长时间没看见关宁收拾谁了,还挺期待的,那个词儿咋说的,啊,对,腹黑男!关宁这个腹黑男轻易不生气,生气就出大招!所以……”拍拍任家正,“自求多福吧!”
为了让大家休息好,学校在比赛场地附近的酒店包下一整层作为球员及工作人员的宿舍,每个房间住两个人,任家正的室友就是韩鑫君。韩鑫君比任家正大三岁,资历也深,却与任家正处的很好,也许是因为骨子里爱玩爱闹的性格吧,没有一点前辈大哥的架势,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任家正抢卫生间洗澡。
“今天你先洗吧。”韩鑫君难得不跟他抢了!
任家正很意外,“咋的了?为啥不跟我抢了呢?”
韩鑫君坐在床上,“我怕不你不先洗,就没机会了。”说着用篮球运动员惯用的安慰动作,拍拍任家正的屁股,“小子,快去吧,我估摸着关宁洗完澡就得过来。”
任家正垂头丧气的往卫生间走,关上门跟韩鑫君聊天,“君哥,都说宁哥吓人,可是我在校队这些年也没看过他真收拾过谁啊,传闻到底真的假的啊!”
韩鑫君躺在床上,“管真假的,你就说你怕不怕他吧?”
任家正正在洗头,顿了一下,说,“说老实话,有点。君哥你说也怪了,为啥呢,不止是我,队里其他子孩也怕他,他也没长三头六臂,为啥都怕他呢。”
“因为人身上有动物的本能啊!”
“啥本能?”
“感知危险!关宁属鳄鱼的……”
“啥意思?”任家正迷糊了。
“动物世界知道不,意思就是,看着一潭死水,其实暗藏杀机,想弄死你的话连骨头都不剩!”
任家正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在热水下冲冲,“不跟你唠了,忒吓人。”
韩鑫君笑笑,小声说,“一会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任家正洗了个战斗澡,下身围着浴巾,擦着头发出来,“该你了君哥……宁哥?”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关宁!
关宁坐在任家正床上,嘴角挂着一丝笑,“洗完了?”
任家正愣愣的点头,“啊……洗完了。”
韩鑫君站起身,“宁哥,我去你房间待会,你们……自便。”
“君哥。”任家正向韩鑫君发出求救信号,你可不能走啊。
韩鑫君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让他自求多福。走出房间,把房间门带上。
房间一下安静起来,任家正看着关宁,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穿着白色的家居服,坐在床上有骨子偶像剧男主角的视感,任家正心里暗叹,不愧是网评CUBA第一帅哥!
关宁扒拉一下头发,“妈的,头发都没干。”
任家正一惊,连忙把手机的毛巾递过去,“宁哥,你擦擦,大冷天的,别感冒。”
关宁看他一眼,接过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头发,“把衣服穿上。”
“啊?哦。”任家正连忙找出运动装穿上,平时都喜欢裸睡了,洗完澡直接钻被窝了,哪有什么睡衣,就连运动服还是夏季短版的呢。
“宁哥。”任家正换好衣服叫关宁,“你找我有事?”
关宁把毛巾随手扔在一旁的茶几上,“嗯。”
“啥事啊。”任家正往门口靠靠,以防关宁突然冲过来。
小动作没逃过的眼睛,心里冷笑一下,用手轻轻捶捶肩膀,“肩膀疼,过来给我揉揉。”
任家正蒙了,啥情况?队里有随队医生,那手法都是按摩师级别的,为啥要我按。虽然有疑问,他却不敢多问,答了一声走过去,欺身到关宁身边坐好,轻轻揉着他的肩膀。
“哥,你受伤了吗?”任家正轻声问。
“嗯。”关宁闭着眼睛,“老伤了。”
“咋伤的?”
“忘了……”
关宁明显不想多说,任家正也就不敢多问,生怕自己手法不好,只敢轻轻揉,生怕再伤了他。
“正正,还记得蒋指导吗?”关宁突然问他,他闭着眼睛,感觉肩膀上的手停了下来,“继续!”
任家正连忙又继续轻揉,“当然记得。”他印象深刻,那个严厉的老头子,是CUBA里程碑似的人物,他年纪小,正式进校队的时候蒋指导已经退下来了,没有被他调教过,但他是他的伯乐,当初是蒋指导把他从少年队选出来的,没有蒋指导任家正进不了南体大。
“你父亲,提过他吗?”
关宁很少跟队员唠家常,更没有私下里管任教练叫“你父亲”,任家正愣愣的,心道他今天这是咋了。
“提过吗?”
任家正想想,“提过,过年过节喝多了,会说说当年的事。”
“那蒋指导在你父亲嘴里是啥样的人啊?”
啥样?
“嗯…对他们特别严,谁要是不听话就直接上脚踹了。”这是他爸原话。
关宁笑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并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可不,脾气贼差,表现不好了骂两句都是轻的,比赛时不能打,训练的时候上脚踹,特别爱体罚人,经常把滚蛋挂嘴边上,可队里要是有谁受了委屈他第一个不干。这个小老头……”关宁说红了眼眶。
“哥……”
任家正知道关宁对蒋指导的感情,当年蒋指导离开校队去西体大时关宁坐在场边哭的像个孩子,要不是学校不放人他肯定要随蒋指导走的。
“任家正。”
关宁突然大声叫他名字,吓得任家正一哆嗦,“干啥?”
“你挺厉害啊?”关宁冷冷看他。“眼下看来东体大队就属你最能耐了呗!”
“没……不是啊,哥,你咋这么说呢?”任家正吓得连忙站起来,“我没觉得我能耐啊。”
“你还想咋能耐,教练说你两句都敢顶嘴了,要是再发展下去是不是该动手了啊!”
任家正明白了,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要是老头子还在的话一脚踹死你个小兔崽子!”关宁站起身,照任家正的屁股就是一脚,踹的他一个趔趄。
任家正年轻气盛,南体大队里一向和睦,新人时期都没被欺负过,更何况是主力球员了,一下就不干了,“宁哥,你干啥啊,凭啥踢我!”
看任家正敢跟自己立眼睛,关宁冷笑起来,“我就踹了,咋的,给你这帮小生瓜蛋子惯的都没边了,还敢跟我立眼睛,你再立一个,小犊子。”关宁又给他一脚,“你再给我立一个!”又是一脚。
任家正的火气愣是被关宁的狠劲给吓回去了,自己刚进队里的时候因为跟关宁的位置都是组织后卫,经常被他带着训练,虽然关宁脾气好,也免不了有被训斥几声的时候,所以内心深处还真是有些惧着他的,现在看他发狠的样子,哪还有脾气,就剩下忐忑不安了。
任家正微微侧身让关宁踹了几脚,不敢看他,不敢反抗,明显已经示弱。
关宁停下来顺顺气,心道这兔崽子真是长大了,自己打几下就累了,只不过越大越不懂事。本来自己想着收收当年的坏脾气,队里的事和人看惯看不惯的都得过且过就行了,毕竟师傅走了,时代不同了,可还是不行,别的事他都可以装糊涂,对待教练不尊重就是碰了他的底线,他见一次打一次。
“你,给我撅着。”关宁命令到。
撅着是职篮的一个小规矩,球员犯错了,就罚他撅着,双手从两边抓着后腿肚子,腿绷住,上半身尽量贴在腿上。本来是拉筋时的一个动作,后来就成了体罚的一个姿势。
任家正没做过这个动作,只是看过某某强队这样体罚过新人,当时想想都觉得喘不上气,这得多憋屈啊,男孩本来筋就硬,打篮球的个子又高,简直是太不人道了,现在他就被不人道的对待了。
任家正默默的摆成记忆里的姿势,果然跟他想的一样憋屈!
关宁看着面前大个子的男孩被憋的耳朵都红了,“难受不?”
“嗯……难受。”任家正喘着粗气,声音嗡声嗡气的。
“活该!”训斥他,“我告诉你小崽子,球咋打我现在管不了你,可人咋做我的给你归置归置,我现在就告诉你,有我关宁在队里一天,就不允许出现不尊重教练的事出现,管你是他妈的主力球员还是小菜鸟呢。”
“我没不尊重他啊。”任家正还委屈呢,明明是他差别对待自己。
关宁懒得跟他废话,脱下一只拖鞋拿在手里,猛地往任家正屁股抽过去。
“哦~”任家正被打的一下直起身子,捂着屁股往前蹦了几下,“啊,啊!”
关宁追着他又是一鞋底,“还敢躲,让你躲!”一手拉住任家正的胳膊一下下打的又急又狠。
“诶诶诶,哥,宁哥,干啥啊,别打了,疼!”任家正手臂被关宁攥着,只好以他为圆心转圈圈,“宁哥,这事也不完全怪我啊,啊~疼,别打了,真疼。”
能不疼吗,关宁用的是自己的拖鞋,跟酒店一次性的软布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还嘴硬,小犊子,跟教练咋呼你还有理了。”关宁突然停下来,用拖鞋指指任家正,“你给我撅着,再动一下试试。”
任家正使劲揉揉屁股,摇摇头,嗤牙咧嘴的说,“疼。”
任家正正是CUBA生涯辉煌的时候,队里几乎都当小公举似的捧着,当然不肯轻易吃亏就范。
关宁的目光一下就冷下来了,咬着牙,“我他妈的跟你闹着玩呢,是吧,啊?”
看着关宁突然变白的脸色,任家正觉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鳄鱼!君哥说的果然没错,鸣哥果然是属鳄鱼的。
“哥……”
“撅着!”关宁一声咆哮,吓得任家正一哆嗦。
“扣扣扣!”一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来。
“滚!”关宁没问是谁就一声训斥,然后门外就彻底没声音了。
“还用我再重复吗?任少!”关宁冷飕飕的说
任家正都肝颤了,哪还敢反抗啊,连忙撅好。
关宁也没跟他客气,扬起拖鞋一下下拍上去,“顶嘴,耍奸,惯的你,臭毛病!”
任家正疼得大口大口吸气,“哥,哦,啊!轻点轻点,真疼!”
打篮球的哪有手轻的,更何况还有武器在手呢,任家正就叫的没有人声了,动作也就不再标准,声音也从最初的铿锵有力变成吭吭唧唧的哭调了,最后竟然直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干啥啊,没完了啊,疼死了,”
关宁撇撇嘴,“打死你得了!”话是这么说,拖鞋却扔在地上穿上了。
“呜呜呜……”任家正哀怨的瞪他一眼,继续蹲在地上哭。
关宁看他哭成那熊样,忍不住想乐,又怕伤了他面子,毕竟孩子也不小了,正是要脸的年纪。
哭了一会,看关宁没理他,任家正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大手擦擦眼泪,捂着屁股站起来了。
“哭好了?”关宁依旧冷着脸。
任家正低着头不吱声。
“你还委屈了,打你就是让你疼得,不疼能长记性吗?”关宁推推任家正,“去去去,一边去,大个子长的都挡灯光了。”
“好像你个子小似的。”任家正小声抗议,还是往墙边靠了靠。
“真不知道好赖,任教练骂你打你都是为你好,你以为他不管你是好事啊?”关宁继续训斥他。
任家正歪着脑袋不吱声。
关宁一看他不忿的劲头又生气了,起身又要踹他,“在跟我劲劲的。”
“干啥啊,我知道了。”任家正吓得往旁边卫生间里躲,“我知道我爸是为我好,别人他还不说呢,别说骂我了,打我我也不敢咋的啊。”
关宁收回脚,“知道还跟我整这出!”
任家正挠挠后脑勺,“当时不是一时没收住脾气嘛,谁都有激动的时候不是。”
“还是任教练对你太松了,要是平时管的严你再激动也不敢啊,打得少!”关宁又往任家正这边走。
“哥,别打了,还有比赛呢,打坏了又该你受累了,哥……”任家正吓得往里面使劲靠。
没想到关宁压根没往卫生间拐,只是路过这里,直接往门口去的,“你还想上场啊,你先反省吧。”
“啥意思啊。”任家正连忙把要出门的关宁叫住,“哥!”
关宁停下来,“意思就是,任家正,在南体,不服就得削,管你多大腕!”说完就给他一个潇洒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