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莲子羹

林兆乾醒来的那日,恰巧柳州下了半月的绵雨也停了,乌云逐渐散去,透出许久未见的明媚阳光。
鲁舟听到好友苏醒的消息,赶忙撇下手头上待办的事务,匆匆往林府赶去。
一踏进房门绕过屏风后,就见林兆乾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很是苍白,但瞧着气色倒是比他昏睡那几日要好多了。
见郑瞿进来,林兆乾挥了挥手,示意在旁伺候的仆从将他扶起。
“你身上的毒解得如何了,大夫怎的说的?”
“毒已解了,只不过解药药性凶猛,还得再卧床半月,调养调养身体。”林兆乾轻咳了几声回道。
“简简呢,为何不见她身影?”
他醒来堪堪不过半日,然消息早已通知了与林府相关的人,这要是放在平日,林简简早就眼巴巴的守在他的床边来了。但直到他醒来至今也迟迟未见那小妮子的身影,心下不由的担心了起来。
郑瞿思绪片刻,想着纸保不住火,索性就将他在林兆乾昏睡期间他做的所有安排都一五一十的通通道出。
“那日你身中剧毒,柳州城的名医皆束手无策,我们只得张榜告示寻求神医。不过一日,果真寻来一位前辈,他不过观了你的面色,就确切的说出你中的是名为‘风眠’的剧毒。”
“风眠?”
“对,风眠。”鲁舟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又继续道,“顾名思义,中了此毒的人,会在睡梦中发作,昏睡不醒,若是强行让中毒者清醒过来,便会会口吐鲜血不止,随后再昏睡过去。如此待到第七天后,便是华佗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林兆乾狠狠地砸了下床沿愤道:“是何人,竟如此恶毒要置我于死地?”一时气愤难忍,胸口猛地一阵闷痛,难捱的咳了起来。
他现在想想就十分后怕,虽说在外经商难免会结些恩怨,可不至于要下这种剧毒来取人性命的地步,林兆乾百思不得其解。
鲁舟见状忙倒了杯热茶递给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你中毒的缘由尚在追查中,你放心待找出那下毒之人定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你现在情绪万不可如此波动,现如今调养好身体才是最主要的。”
林兆乾慢慢平复了情绪后,朝郑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说来也奇,这前辈留下一张药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药方上的药材虽多名贵难寻,但好歹出重金派人收购寻齐了,只是这药引倒是十分棘手,只得是灵鹫山独独一枚的神草绛珠。”
“简简找到了我,告诉我她有办法取得瑶烛草。虽感震惊,但当时情况紧急,我不能放弃这一丝希望。庆幸的是就在简简上山后第二日,一蒙面男子拿着一锦盒来到林府,称自己奉了灵鹫山主的命令,来送药引。可还不待我详细问他缘由,他一个转身瞬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郑瞿抿了一口茶又道:“世人都知此草可解奇毒,可没人知道它长得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那人是否真就如他说言,送来的真的是灵鹫山中的神草。可眼看着就快到第七日了,我们别无他法,只得将它依着前辈留下的药方上注明的那样,果真竟制出了解药。”
“上山路途险峻,且没有得到灵鹫山主的允许,她如何上得了山?”林兆乾忙问道。
“简简说她有上山的令牌,还取出给我看过。”
“令牌?你是说供在祠堂那枚灵鹫令牌?”林兆乾皱起了眉。
这令牌林简简是如何得来了,鲁舟确实不知,只能如实对他摇了摇头。
林兆乾听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料定了林简简取走的就是祠堂的那枚,他长叹了一口气。
“灵鹫令牌只能让看山兽和灵怪不会轻易靠近她,最多是路引,是换取不了瑶烛草的。”
郑瞿听后怔了怔,缓过神来后仔细一琢磨,悔得恨不得此时就赶往灵鹫山。
这傻姑娘,知不知道人心险恶,若让人知晓了她的血异于常人的秘密,会给她招致多大的祸患。
正午。
春日的阳光,分外明媚。
林简简正倚在回廊的柱子上,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垂落的发丝,两眼盯着面前的青石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丫头,今日的药膳来喽!”只见来者提着食盒走来。
她的一声呼喊,也将林简简从神游中唤了出来。
“蓉婶,今日有是什么好吃的呀?”林简简见到这和蔼的妇人,难掩欣喜问道。
乌溜溜的大眼里满是对盒中吃物的渴望。
林简简口里的蓉婶,便是这山庄里的内院管家,玉蓉。
庄里的所有大小内务便是由她负责。
对于山主特意嘱咐的,每日给林简简的药膳更是要放在心上。
按理说,送药膳这等小事,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但耐不住自第一次见到林简简起,她便喜爱上这个俏生生的,一笑起来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小姑娘。
“今日呀,是月白莲子羹。”
玉蓉一边答道一边将食盒放稳,取出林简简心心念念的吃食。
一个青瓷小碗里,白嫩的莲子和着晶莹剔透的银耳,再来一小撮桂花点缀其中,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林简简闻到羹汤清甜的香味后,哪里还等的了。
急急拿过勺子,舀起满满一大勺,啊呜一口就进了肚。
桂花香甜,莲子软糯,银耳细滑,竟越吃越吃香。
要当饭吃,她也是十分愿意的。
能把药膳做的这样让人欲罢不能,也就独独这儿了。
不过才几勺,碗就见了底。
林简简恋恋不舍地舀完了最后一口汤汁,眼睛还不死心地往饭盒里瞧了瞧,见盒里也空空荡荡,神情十分沮丧。
“蓉婶,这羹汤味道美极了。”
小姑娘拖着嗓子称赞道,声音脆生生的,其中意味甚是明朗。
玉蓉看她满是献媚讨好的小脸,好笑道:“贪吃鬼,你当药膳是零嘴吗?怎能多吃。”
但又看她闻言失落下来的小脸,心中着实不忍,又道:“我房里还有今早刚采摘下来的奈李,汁多鲜甜,你要是不要?”
林简简怎可能拒绝,甜甜的向玉蓉道谢,眼里的俏皮遮也遮不住。
傍晚时分。
林简简的房门被人敲了敲,随即有人推门进了来。
林简简以为是侍童小诺像往常般送饭过来,也就没停下手中的忙话,只高声喊道:“小诺,再等我一会儿,我打完这最后一个络子就来。”
鲁舟没料到进来会听到这样一段话,暗叹一声,朝身旁的小诺比了个手势。
小诺点了点头,随即进到里屋。
不一会儿,林简简便小跑着出了来,手里还攥着那个打完了结的福禄络子。
“是山主要召见我么?”林简简惴惴不安地问道,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鲁舟朝她点头:“林小姐,走吧。”
小姑娘整了整神色,率先走出了房门。
傍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过庭院,也带起了落在地上的花瓣。
林简简不知跟着鲁舟绕了多少条路,只隐隐约约感到空气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四周栽着的花草也愈发多了起来,都是林简简在其他地方从未见到过的。
在绕过最后一座假山后,终于到了研药阁。
待她跨入阁内,鲁舟却不再随她一起进去,只将门一关,便抱着剑守在外边了。
林简简悄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深呼吸了口气后,提起衣裙,朝着二楼走去。
闻祁听到楼道里的声音,遂将手中的医书放了下来,起身走到一墙高的书架旁,抬手将某本书一倒,随后与之相对的另一面书架朝两边缓缓移动,正中出现了仅能一人通过的密道。
恰这时,林简简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闻祁转头看她,努了努嘴示意她跟上,下一秒便消失在那密道的拐角处了。
“吱嘎”一声,禁闭的机关缓缓打开。闻祁径直走到一边的柜子里,叮铃哐当的一番作响,瓶瓶罐罐倒成了一片,最后拿着一堆东西坐到了床榻的一边。
林简简局促地站在一旁,她稍稍抬眸打量,发现屋子的前面竟有一片偌大的莲池。
闻祁弄好一切后,抬头看向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副呆头鹅的模样。
闻祁心中暗笑,朝她摆了摆手,“那只鹅,过来坐着。”
林简简见闻祁唤她,连忙照他的话跑过去坐着,两手乖乖地放在膝上。也没发觉闻祁对她的称呼有什么不对劲。
闻祁挑了挑眉,暗想这姑娘真有意思,竟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将右手伸出来。”他缓了缓语气。
林简简闻言,乖乖地伸出来两只手。
倏忽,又想起他说的是右手。又飞快地将左手缩了回来,藏到了身后去,白皙的脸颊浮起一片粉红。
林简简何时这样尴尬过,想了想还是沉不住气,偷偷瞥了闻祁一眼,发现他清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正专注于案几上摆放的瓶瓶罐罐。
她捏了捏发烫的耳朵,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努力平息自己像擂鼓一般的心跳。
殊不知,对面早已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心中正暗笑着呢。
一切准备有序后,闻祁将她手腕固定在脉枕上,抬手把了把她的脉象,和缓有力。看来这半月的药膳没白喝。
他拿起消过毒的小刀正准备划开林简简的中指时,突然听到对面的小姑娘大喊道:“等等”
闻祁手吓得一抖,他蹙眉抬头看她,用眉毛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林简简看着那把锃亮锃亮的锋利小刀,之前拿簪子扎手的勇气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山主这是打算要把她的手指头剁下来么?
“山……山主大人,可否换个工具?”她双眼里闪烁着恳求的光芒。
闻祁看着林简简可怜兮兮的样子,心情大好,他佯装为难,而后慢慢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下一刻,在林简简还没缓过来的瞬间,一个小小的十字,出现在她中指指头的正中。
血液流出的瞬间,一股清淡的却能迷惑人心的幽香,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他快速的将林简简的手指移到早已备好的小瓶里。
虽然早已将气息闭住,闻祁依然觉得头昏脑胀,四肢乏力。可他非但没有恐慌,反而越发兴奋了起来,难耐地搓了搓手指。
古医有言心血为心所主之血,是精纯之血。虽不知这小姑娘的心血为何含有异香,但他研制良久也未曾制出的剧毒“噬月 ”看是指日可待了。
才不过一会儿,林简简的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心脏也开始一阵一阵抽痛。
闻祁发现了林简简的异样,心下琢磨一番后,将一药丸喂进了她的嘴里。
“这药能让你好受些。”闻祁将一个小瓷瓶塞到她手里。
林简简随后头晕心悸的状况竟真的缓解了些。她强打精神点了点头,朝他露出个感激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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