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阿妱被阿碧扶进了仆役住的小屋里,大夫说她这几天都不能剧烈运动,阿碧一边收拾那张未来属于孟阿妱的床铺一边碎碎念:“真不知道是招进来一个下人还是小娘。”
嗯嗯,这个问题,应该问袁绍而不是问她嘛。
孟阿妱目送阿碧走出门,心里正稍稍松了口气,却听见门口一阵交谈声。
“主家。”
“都安置好了吗?”
这个声音!孟阿妱一下紧张起来,身子不由得挺直,像极了小学课堂上的三好学生。
“差不多置办好了。只是还有些小物件需要准备。”
“嗯,你去吧。”
袁大人是体察民情来了?孟阿妱正这么思忖,却听见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就见这座宅邸的主人走了进来。
毕竟是仆役的居处,面积不大。他也只是站在门口和孟阿妱保持了相当一段距离,但双方能看清互相的眉目便足够了。
孟阿妱正心下警惕,却见他轻轻点了头,道:“倒是干净了不少。”
这话孟阿妱还算勉强爱听,她不露声色地轻挑了一下眉梢,道:“既然入了大人的府中,自然不能丢您的脸面。”
她觉得自己的回应还算漂亮,但对面的袁绍却露出了为难的苦笑。
怎、怎么了?
“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好奇,”他轻轻咳了两声,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唇,“为何你一直称呼我为……大人?”
孟阿妱愣愣地偏了偏头。难道不对吗?她看古装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呀。
“我本以为是何地方言,但似乎并不是。”那个年轻人的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不过无妨,礼数这些事日后阿碧可以慢慢教你。从现在开始,你称我为‘主家’便是。”
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禁忌,但孟阿妱还是有些庆幸。“主家”这个称呼可比“主人”要好太多了,至少从她的角度来看,主人这两个字似乎总带着一层别的含义。嗯嗯,毕竟她是成年人了嘛。
交代完这些事后袁绍便走了。孟阿妱也就直接瘫倒在了床上,才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
她想回家这么瘫着,这里的床好硬。
接下来的几天,孟阿妱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怎么还没被丢出去?
洗碗的时候手一滑打碎了盘子,打水的时候绳子没系紧水桶掉进了井里,一天下来大大小小的错误总会犯几次,今天改正了这里明天又会做错那里。甚至有时候她本人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她从生下来就没服侍过别人,更何况像现在这么卑微地做个仆役?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但想是这么想,实际上她还是要低三下四地向其他人,尤其是袁绍道歉,一口一个“婢子知错了”,差点还要跪下去,简直和现代的社畜没什么区别。
……好像现代社会也没那么香了。
每到这个时候,阿碧都会说她几句,反而是袁绍表现得很宽容,只说下次注意便不再说什么了。似乎他并没把自己当做这些仆从的主人,难怪阿碧这么夸他。
不过孟阿妱还是不舒服。
这个人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似是和善,却无形中制造出了一层距离感,似乎他和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这种人在现代被称作“高贵冷艳”,简称“高冷”。
那日,孟阿妱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与她同床的阿碧似乎也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孟阿妱索性想打探点消息,于是她问:“阿碧姐姐,主家他有字吗?”
其实孟阿妱已经想起来了,袁绍字为本初,但上次自我介绍他却没提这茬,而且他的五官轮廓还有些青涩的味道,年纪应该不大,她也就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罢了。
果然,阿碧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主人还未行冠礼,哪来的字呢。”
男子二十及冠,原来他现在还是个未成年。孟阿妱在奇怪的地方增长了信心值,但很快又焉了下去。人家未成年就做了县长,五年前还在朝上当官,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在为了偷玩手机和父母斗智斗勇……格局一下就拉开了不少是怎么回事。
不,换个角度想想。袁绍……他不会用智能手机啊!
嗯,勉强算自己一分,一比一平了。
“不过,”阿碧的声音继续传来,“三个月后主人就要行冠礼了。到那时应该会带几个人同他一起回汝南本家。”
冠礼,那可是大事。这样的活儿肯定轮不到孟阿妱头上,她也做好待在这里看家的准备了。
于是她问:“那县里的事交给谁做?”
“主人自有安排的,这些年主人把整个濮阳管得井井有条,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出岔子。”
孟阿妱大致明白了。她也清楚,继续深究下去那就有僭越之嫌了,于是打算换一个话题。
“阿碧姐姐,为什么我不能叫主家‘大人’?”
话一出口,孟阿妱明显感觉到身旁阿碧的身子一僵。而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阿妱,或许是因为你生在外乡不懂吧……‘大人’,是指的阿翁呢。”
然后屋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
孟阿妱翻了个身。
太丢人了!
之后的日子如流水般度过,孟阿妱总算是学得勤快灵巧了些。犯的错少了,家里其他仆役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似乎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错。
不过要是真这么老实下去,她就不是孟阿妱了。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在学习一种技能。到了适当的时候她就会展示出来。
她这种类型的人,有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总想分享给其他人,就比如她最近学会的——用草编蛐蛐!
这些绿油油的小玩意儿竟被她编得栩栩如生,小巧精致,这得益于她优秀的动手能力。趁这个机会,她想捉弄捉弄阿碧,她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很好了,也就是因为关系好,她才敢用这东西开玩笑。
那日,她与阿碧在回廊并肩而行。按照流程,孟阿妱会把一只草蛐蛐趁阿碧不注意轻轻放在她的肩头上,然后故作惊讶地提醒:“阿碧姐,你身上有只虫子!”
然后,自然是花容失色什么的,当然,孟阿妱做好了会被对方气呼呼地捏脸的准备了。
结果真当她提醒的时候,阿碧先是短促地叫了一声,而后用手惊慌失措地一阵胡拍,竟把它拍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后在二人的注视下落进了一扇窗里。
好巧不巧,这扇窗子后头正是她们主家的书房。
更巧的是,她们的主家就正在那里面办公。
孟阿妱抓住阿碧的手臂就开溜,一边疾走一边说:“没事没事,说不定主家没注意到呢。”
“……嗯。”
“而且他也不一定知道是我们呀!”
“……那不一定。”
阿碧面色沉重地看向孟阿妱,说:“这座府邸里,能干出这么无聊事的人,也就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