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波劳累如何,无需多言。反正对于孟阿妱而言除了马车坐久了颠得她屁股疼外,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当然,一路下来她看到了不少属于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简直像亲临古装剧拍摄现场一样。
袁绍偶尔会无言地看着她,她发觉后下意识问:“我脸上沾上什么了吗?”
“没有。”对方摇摇头,“只是我见你这般模样,好像是第一次出门。”
她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孟阿妱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妆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后保持在了面无表情的一刻。这般掩耳盗铃,倒令她身旁的人哑然失笑。
出门的第二天,临近傍晚,一行人准备找家驿站住下。孟阿妱在大感新奇之余还发现了一件事。
她一直生活在小小的宅邸里,从未出门看过,这次出远门她却看到了许多并不那么美好的画面——衣衫褴褛的流民、面黄肌肉的乞讨者,其中不乏头发花白的老人和稚气未脱的孩童。他们看向孟阿妱一行人的眼神有羡慕,也有绝望。与他们对视,令孟阿妱有些心虚。
一旁的阿碧轻声叹道:“这几年收成不好,税却还是那么重。”
孟阿妱道:“若是这样下去,迟早会乱的。”
阿碧闻言眨眨眼睛,而后问:“为什么?”
说到底,阿碧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识字不多,每天操心的事只有今天吃什么穿什么,有些事情不懂也很正常。此时孟阿妱和阿碧走在后头,春二与袁绍在前面,两拨人隔的距离不小,她便稍稍大胆了些。
“民生民生,‘生’是根本。若是天下人人都安居乐业,谁会有造反的心思?相反,若是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存都无法保证,难免会为了活下去做出危害他人的事情。所以往往最可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孟阿妱继续说:“我们那几天看到的流民,若是他们拿起武器要为自己搏一线生机,那就会是最可怕的士兵。没有什么动机会比‘死亡的恐惧’更加充分了。”
阿碧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问:“那……朝廷应该怎么做?”
“说起来容易,不过就是‘减轻赋税,开仓赈灾’这几个字。或者召集流民作为劳动力,让他们用工作来换取食物。”孟阿妱道,“但这些环节一步步下来,其中会变质多少我们又从何而知呢?纸上谈兵容易,真正做起来却无比困难。能坐上高位的,又有几个人会这么老实呢?”
阿碧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高兴:“你这说的,好像就没希望了一样。”
孟阿妱没有接她的话。事实上,确实没多大希望了。在她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再用不了多少年,这个时代就会乱成一锅粥,等天下真正重新统一那都要好几十年后去了。按照古人的平均寿命来看,阿碧应该是很难活到那时候去了。
回过神来,她们已经走到了驿站的大门口,二人的谈话便如此潦草结尾。但阿碧最后还是忍不住补充道:“阿妱,我感觉你说话不像一个女郎……不对,应该是,不像一个普通的女郎。”
孟阿妱微微一愣,反问:“什么意思?”
“你说那些话的时候,表情似乎总带着嘲弄的味道。”阿碧轻轻摇头,“好像这一切都跟你无关,你只是一个看客罢了。”
她这般敏锐倒令孟阿妱有些意外,不过女人的第六感总是莫名地准,这个理论应该哪个时代都很适用吧。
“哎呀,小时候家里有些客人说话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孟阿妱开始故意挤眉弄眼起来,“我就是跟着他们学的。”
“那你学得还真像模像样的。”
虽然知道阿碧是在夸赞自己,但孟阿妱总感觉怪怪的。她好像又被当猴子耍了。
结束了这些小小的插曲,又是平淡无味地赶路。第三天的正午,他们终于抵达了汝南,到了袁氏本家。
应该说,不愧是本家。在建筑的气势上都比袁绍在濮阳那个清淡的小院子大气了许多。孟阿妱跳下马车第一眼的看到的就是头顶屋脊两边雕刻的异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会是那东西。短暂地惊叹后她便将头低了下来。
门口原来已经有不少仆役迎上来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扶袁绍下车,为他拎东西……和这些热情的人一比,孟阿妱感觉自己好像一团空气。
按道理这些事不应该是他们这些人做吗?她莫名地有些不爽,而后看向身旁的阿碧和春二。二人都规矩地站在一旁,一副心甘情愿被当做背景板的模样。孟阿妱眯了眯眼睛,她才不是这么乖巧的人。
眼看着袁绍被一群突然出现的家伙簇拥着,孟阿妱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干咳,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主家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累了,不如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孟阿妱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外交式”微笑。
“哦……是是是,是小人们疏忽了。二公子还请跟随小人。”其中一名明显地位稍高的中年男子躬身向前指引道,“家主和夫人已在正厅等您了。哦,还有小公子也在。”
孟阿妱肉眼可见袁绍在听到“小公子”这个词后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这一下,反倒让孟阿妱的好奇心起来了。她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阿碧,用耳语的音量问:“这个小公子,是谁啊?”
阿碧也很给面子地轻声回答:“是主家同父异母的弟弟呢。”
她这么一提醒,孟阿妱想起来了。袁绍同父异母的弟弟袁术,她对这个弟弟的印象不太深,或许是穿越后遗症?还是她原本就没在意过他这号人物?她也不清楚了。不过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远离这个弟弟。
而恰好这时候阿碧也在她耳畔低语:“到时候你可千万离小公子远点。”
“为什么?”
阿碧皱了皱鼻子,道:“小公子向来看不上咱们主家,性子也嚣张跋扈惯了,你肯定会受不了他的。”
孟阿妱不以为然。嚣张跋扈?她倒要看看是她孟阿妱磨得过袁术,还是袁术作得过她?遂随口一道:“没事没事,大不了多喂他点蜂蜜水。”
话一出口她便对自己感到了疑惑。
为什么是蜂蜜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