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冠礼的日子定在了三天之后。袁府内外都张罗着置备所需的物件。春二在其中显得尤其勤快，小小少年竟已经有了几分掌家大人的模样。反观孟阿妱，几乎是在浑水摸鱼。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老实的人，正好趁着本家眼下是人多眼杂，便时不时跑个神偷个小懒之类的，何况她并不清楚冠礼究竟需要做什么，只是笼统地晓得似乎要戴上什么帽子，取一个字……云云。
她倒是知道，袁绍字为本初，其中所含有的寓意她倒是不甚清楚，只是从字面上感受，这两个字的组合貌似有着淳朴本真的意思。细细品味还真挺风雅，是一个足够衬得上那名青年的字呢。
此时的孟阿妱正装模作样地在回廊间游荡，仿佛被安置了什么重要的使命，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懒鬼。
哎呀，好不容易进趟城，结果还没上街逛逛呢就在这座偌大的宅邸里消耗青春。孟阿妱不甘地叹口气，她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朝她呐喊：我想出门——我想逛街！
就在此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喂。”
孟阿妱惊得后背一挺，猛地回过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下意识地想唤声“主家”，却又发觉不对。那张脸明显要稚嫩许多，她反应过来，原来是小公子啊。
幸好自己没贸然开口，不然不就踩人家雷区了嘛。在心底抹了把汗，孟阿妱的脸上挂出谄媚的笑容：“下午好啊，小公子。”
袁术的表情微微一变，似乎有些不适应地别过目光。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孟阿妱心想不笑难道还要哭着看你吗？不过她还是奉承道：“看见小公子心情会变好，自然会笑出来啦。”
袁术愣了愣，须臾才挤出一句：“油嘴滑舌。”
不愧是号称超级难伺候的小公子，真是怎么都不对。孟阿妱心中不忿，正思量着要找什么借口跑掉，眼前的少年郎却率先开口了：“你想不想出去玩？”
刚刚还无比抗拒的孟阿妱立刻狗腿地猛点头。
似乎是满意眼前人的反应，袁术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而后一把抓住孟阿妱的手腕，道：“走，我带你出去。”
“嗯？可是……”
“可是什么？本公子想带谁走就带谁走，谁还能拦我不成？”
孟阿妱决定保持沉默。某种意义上她倒不反感袁术这个性子，若是对他好，他自然也会对你好，虽然的确刁蛮了些，却也正是他真实的一面。若是在她原本的世界里，这样的人她一定愿意与他交个朋友。
只是可惜，他生在此时，生在袁家，存于乱世。
虽然记忆模糊，但孟阿妱依旧隐隐记得袁家兄弟的结局并不美满，眼前这个心直口快的少年人在死去的时候境况尤其悲惨。
她咬了咬下唇，手腕处隔着衣料感受着那份真切的握力和温度。此时此刻，他并非是史书上的文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孟阿妱没办法做到完全以上帝视角来看待他。
心中不由得升起些许怜悯，孟阿妱在心底叹道，趁现在有机会，多让这个少年开心一些吧。
袁术拉着身后的人一路穿过回廊，迈出府门。他今日穿着绛紫色绣花长衫，看上去无比贵气，正衬上此时他自得的神情。孟阿妱被他牵引着一路走到热闹的街市上，两边不少小摊小贩正吆喝叫卖。这般盛况，孟阿妱上一次见还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上。
想到这里，孟阿妱就忍不住开始犯馋。一旁的袁术倒是大方地一挥手：“想买什么，今天本公子做东。”
“此话当真？”孟阿妱眼前一亮。
“当然。”
不过她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小公子为何对婢子这么好？”
她才没那么傻，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万一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抓住把柄了怎么办？毕竟袁术对袁绍的态度，还是令她心怀芥蒂。就算他怎么买通自己，孟阿妱的立场也是绝对会站在袁绍那边的。
或许是察觉到了此女话里的警惕，袁术立刻表现出了不满，道：“你要是不乐意，那就算了。我们回去……”
“欸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孟阿妱立刻抓住对方的衣袖，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婢子不该怀疑小公子，小公子不要生气嘛。”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有人愿意买单，她才不想回去呢。虽然孟阿妱一向对这种撒娇方式很不齿，但……说不定管用呢？
结果还真挺有用。袁术的双颊霎时泛红，眼睛也不自然地向旁边瞟去，嘴里小声嘟囔：“我、我没生气……”
啧啧，你们这些小男生的心思呀，姐姐我还不懂吗？孟阿妱挑了挑眉，颇有大总裁调戏小秘书的势头。
“走啦，去逛逛啦。”袁术抽身前进，孟阿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前面的少年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似乎是在担心那个婢子会不会被人流冲散，偶尔他也能看见对方在某个摊位前流露出新奇的表情，但很快又摇摇头，跟上了自己。
……这是在作甚？他有些不解，也莫名有些气恼。如果她想要什么物件，只要开口求求他，他自然会慷慨解囊，但那个女子偏生是一直闭着嘴，让他没办法实行自己的计划。
终于，袁术忍不住了，转过身将身后的孟阿妱拉到与自己并排的位置，不自在地问：“你不想要那些东西吗？”
“什么？”孟阿妱一愣。
“就是你刚刚看的那些，坠子，胭脂，果糖……”
孟阿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先点头再摇头，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我这般出身贫寒的人，打小就不敢随意挥霍钱财，所以上街买东西都是秉承着‘不买就看看’的原则，过一把眼瘾。”
袁术毫不在意，道：“既然你今天跟着本公子，那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就行。”
“不行不行，”孟阿妱义正言辞，“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了这一次，以后恐怕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不行的。当然啦，小公子对我的好，我肯定会记在心里的。”
说罢，她仰头对袁术粲然一笑。
然后她也不去看袁术的反应，转过视线却正瞧见前面有一家糖水铺子。不知为何，她想起之前自己对阿碧说的话——“多喂袁术点蜂蜜水”。她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但……无所谓啦。她正好有些口渴了。
“小公子，”她指着前方，笑道，“若是您真想做东，那请婢子喝碗蜜水可好？”
袁术似乎才被她的话拉回思绪，呆滞了片刻后才缓缓点头：
“……好。”
